因辽阔且荒芜的缘故,此地并没有滋生出温和的文明,相反而之,在频频进犯的天魔中,在与天抢食的争斗中,长煌大原自行长出了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
——赵氏为第一世家又怎样?它的手还能立刻伸到长煌大原来,把人形天魔据为己有吗?
赵负雪已觉得喉咙被血糊住,喘了许久,他艰难地回头看了看封澄。
她的脸上是包裹着半张脸的乌黑鳞片,衣物在与持劫的打斗中撕裂了许多。
少女的桃红外裳下,是狰狞的、布着尖锐鳞甲的躯体。
“能……跑多远。”
她的状态也不好,与持劫的短兵相接令她也受了重伤,封澄轻轻地摇了摇头:“走不脱了,还有人向这里赶——大概是持劫做了手脚,把附近几城的修士统统向这里引。”
现下的脱身之法,除了将这群修士全部杀干净之外,别无他法。
封澄倒是无所谓,她虽愿意在持劫的魔气中庇护这些无辜修士,可这些修士真打算对她动手的话,她不介意一个一个地全都杀了。
赵负雪却不这么想的——杀了这群修士容易,但手染鲜血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赵负雪骂了一句脏话。
听到这句脏话,封澄倏地瞪大了眼睛,极为意外,意外到了震惊的程度,可还未等她震惊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封澄回头一看,竟是赵负雪带血的手。
他将人一把拉近,封澄甚至震撼于他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相贴的刹那,封澄几乎能感觉得到少年身上的热气与冷香。
“眼下我要做一件事情,”赵负雪不聚焦
的双目艰难地注视着她的双眼,“唯有如此,才得两全。”
两全?封澄没想明白——哪两全?
还未等封澄回答,赵负雪吸了一口气,又咳了两声,轻轻:“总归我是你的人了。”
他说什么?
封澄又没想明白,猛然间,赵负雪抬起她的手来,还未等封澄反应,便托着她流血的手指,郑重地印在了令牌上。
紧接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将血与封澄的血相融。
封澄心道一声不妙:“你在做什么?”
刹那间,家主令上骤然爆出骇人的白光——这道白光如此炫目,几乎将漆黑的巷子照得如同白昼。
刺目白光中,众人齐齐被这白光震出去,徒留封澄看着手心中的漆黑令牌,傻眼。
赵负雪郑重道:
“家主令已经认主,诸位若要对赵氏家主做什么动作,且等赵氏雷霆之怒。”
死寂更甚,那被震飞出去的众修士难掩其震撼之色,几人沉默半晌,惊天尖声道:“……你做了什么——赵家竟然有你这样的家主?把赵家拱手送给一个未竟开化的天魔!”
赵氏家主之令多由二人所共持,比如说,在周寻芳之夫赵洄生前,家主令认两人,赵洄死后,家主便是周寻芳一人。
封澄不懂,可众人懂!
第一天机世家的少家主!把令牌上的印记,分给了一个天魔!
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杀了千百年魔族的、第一天机世家的少家主,要与一只天魔结秦晋之好!
这令人神魂颠倒的事实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或许此时此刻,更应该在梦里。
封澄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赵负雪似乎捣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什么拱手送天魔?”封澄刹那便想到了一种可能,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心想,“这……太荒谬了。”
夜风冷冷,月色皎皎,赵负雪的白衣无风自动,即便是形容狼狈,可仍然笔直如松。
“如何,还要动手吗?”
这能动什么手!众人只想大骂——家主令的身份给了那天魔,动了她就是动了赵氏少家主,赵家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疯狗,定会将他们撕得片甲不留,即便是人形天魔价值千金,也要有命花才行!
为首几个修士终于咬了牙,他们含恨盯着封赵二人,半晌,一挥手道:“我们会令这天下都知道,赵氏做了什么昏头之事!”
说着,倏地几道剑光,这群修士转头就走,转瞬便不见踪影了。
赵负雪一直盯着那些人远去,直到再也不见其踪影,才脱力地向后一倒,封澄猛地伸手去接——这双足以撕裂天魔背甲的爪子无比轻柔。
他仰面躺在封澄的怀中,露出了苍白的笑意,强行压着的鲜血终于开始涌出了出来:“这招,厉害吗?”
封澄手忙脚乱地为他擦去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他脸上:“别说话了,你这傻子,我去寻医师——!”
她明明可以把所有人都杀个干净再闯出去的,赵负雪何苦撑这么久?
赵负雪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
“不哭了,”他艰难笑道,“哭得我心头疼,要怎么哄……”
封澄把脸埋进他的胸口,用力地摇了摇头。
赵负雪慢慢道:“杀人,怎么行,你手上不能沾血。”
——我要和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前,接受天下人的祝祷。
天下之大,我不要你躲躲藏藏。
这句话并未出口,陷入黑沉意识前,他看到封澄血红的双眼被泪水洗得清澈无比。
两日后,洛京。
长煌大原的消息按理来说是传不了这么远的,可奈何这消息着实炸裂,即便是街头巷尾,仍让有人难掩八卦之色,竞相口口相传。
“听说了没有?赵公子要结亲啦!”
“咱也听说了,小公子年少风流,冲冠一怒为红颜,你猜夫人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