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封澄提及,一旁的赵负雪耳尖一动,随即垂眸,轻轻地端起了茶杯,吹了吹上头的热气。
蝎子与络腮胡对视一眼,心中皆有忐忑,封澄等得奇怪,抬起头疑惑道:“坐啊,又不会吃了你们。”
话中分明没有几分命令语气,蝎子与络腮胡却是精神一抖,下意识地坐了下去。
她说话像将军布下军令,二人不约而同地想。
赵负雪微微地瞥了封澄一眼。
他算是知道了,在洛京古安之地时,此人还能在人前披上个温和娴静的人皮,要是一上长煌大原来,那层披来的人皮就全然无影了。
简直是本相毕露,他瞧着张牙舞爪的封澄,有些哑然失笑。
蝎子咬牙道:“你要我们做什么?”
封澄道:“要做什么也吃了饭再说,谈事情之前吃顿饭,多么正常。”
不待蝎子回答,封澄又笑道:“成了的叫入伙饭,吹了的叫断头饭。”
蝎子:“……”
你流氓啊?
恰好此时全羊已热腾腾地端了上来,香气一时腾腾地就挠到人鼻子里了,蝎子磨着牙,狠狠地盯着封澄,谁知封澄只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便。
这一动作气得她恨不得拔刀砍了她,可这烤羊的香气却又毫不做假,蝎子牙一咬,狠狠地叹了口气,随即开刀,冲着羊腿处剜了一大块焦香流油的腿肉下来。
吃,为什么不吃!
都入伙饭或断头饭了,蝎子一边嚼着口中羊肉,一边想——不光要吃,还要连本带利吃个够,一头羊怎么够?她非要这个中原模样的‘天’狠狠地出个血!
络腮胡看傻了,封澄抬起刀,割了羊后颈的肉,取来放到赵负雪盘中,小声道:“吃这个。”
赵负雪怔了怔,封澄说罢,便放下刀子,抬起眼,盯着一旁傻子一样愣住的络腮胡,道:“怎么,这顿饭不合你胃口?再加点菜?”
加点菜?
络腮胡登时虎躯一震,莫名觉得要是真要加菜了,说不准烤架上便串着一个他了,他登时飞快地动刀割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封澄这才满意,她拿起刀子,道:“我已吩咐伙计再烤一只羊羔上来,管够。”
蝎子与络腮胡本不是做着吃饭的打算来的,谁料这羊肉烤得极香,肉又选得好,竟然一刀一刀地吃得停不下来了,几口烈酒下肚,心头不由得松动了些许。
封澄托着腮喝麦茶,笑道:“羊肉好吃吗?”
酒足饭饱,方才的不忿也少了许多。
蝎子别别扭扭道:“勉强能吃。”
话虽这么说着,这两人却没了方才那种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的样子了。
封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要开始问你们要东西了。”
这一句话,仿佛打着旋儿的冰碴子一样,骤然把两人身上那股酒足饭饱的慵懒吓得飞出了九霄云外。
“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她沉吟片刻,斟酌着道,“卖香料的商户?”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大刀扎向了两人,两人登时忙不迭地摆手道:“什么卖香料的商户,见都没见过!根本没见过!”
封澄与赵负雪对视一眼。
“好,”封澄慢慢道,“换句话问,有没有人向诸位收购人形天魔的部件?”
人形天魔,与普通天魔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低等天魔多保留兽形,或干脆长得奇形怪状。
人形天魔顾名思义,从外表上看,与人有七八成相似,身上却保有了魔的特征,非常好认。
这东西异常值钱。
骨骼乃神兵之材,血肉乃炼药良物,其造物可值万金。
除去非常难打又非常难寻这一点,几乎可以称之为稀世珍宝。
还有另一点,是封澄十分在意的。
在此世与后世拥有庞大利益链的、令无数人疯狂并为之付出一切的“长醉”,它的原材料,也是经过特殊手法处理过的人形天魔。
封澄微笑道:“——我要的东西是你们的实话。”
二人当即哑住了,良久,蝎子才咬牙道:“……见过香料商。”
“在哪里?”
将这消息给出去,与拿起刀子来剜下自己身上一大块肉一样,蝎子登时觉得这口羊肉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吃得着手是亏了。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封澄挑了挑眉。
蝎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怒道:
“洛京城到这儿的驿道上——就是我和他打架的那条,他披着兜帽去了西面的来道客栈,订了西边第二间房,要我们交一批‘干货’去,我这里没有人形天魔的库存,要交货,只能抢胖子手里的‘干货’。”
封澄与赵负雪对视一眼,赵负雪道:“与我们是同路,如不出意外,今夜我本打算定那家客栈。”
毫不犹豫地,封澄起身,向着两人道:“这种关口收购‘干货’,八成是搞长醉的,追!”
紧接着拉着赵负雪便飞快地往马车上奔。
看着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络腮胡有些傻了,他吐下口中的骨头,愣愣道:“……长醉?”
蝎子磨牙道:“叫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你非要去大街上打,这下可好,谁都不用赚了!”
络腮胡讷讷不语,忽然那伙计吆喝着道:“烤羊羔来咯!”
二人静坐在热气腾腾的烤羊羔前。
——香气撩人,皮酥肉嫩。
良久,蝎子愣愣道:“等等,她现在就去抓人了?!”
***
紧赶慢赶回去,却是扑了个空。
封澄与赵负雪去西边第二间房时,早已人去房空,徒留一扇空荡荡的窗在空中摇晃,封澄摸了摸揉乱的床铺,当即咬牙道:“刚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