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陛下。”这一会儿的功夫,陈清澹心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不管皇帝此番用意如何,很明显是在拉拢他。
正好陈清澹也有意背靠皇帝这棵树,便也做足了亲近之态。
皇帝道:“子澈近日修史辛苦了,朕听闻有人多次打扰你。”
说到此处,皇帝眉眼微垂,似乎叹息一声,“在翰林院能得到提拔的机会不多,朕让你去修史,本打算让你借此揽功,能升到朕的近前。却不想反倒害得你在张守志和周桥生之间,受了夹板气。”
陈清澹低头拱手道:“臣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六品小官,因缘际会得到了张大人和周大人的赏识。只不过臣无意参与纷争,便只能左右逢源,想安安稳稳地完成陛下给的任务。”
皇帝身体微微后倾,手放在小桌上,覆着念珠道:“朕听闻你与张守志和周桥生都有些亲近的关系,无论与谁走得近,都不至于如此辛苦。”
陈清澹听到这里便明白了,皇帝这是明晃晃地在拉拢他了,这很有可能是皇帝对他最后一次试探。
他立刻站起身,躬身道:“臣有幸从师周老先生,却不敢因此攀扯周大人。能让张大人另眼相待,也不过是因为内子祖父是张大人的老师。虽说师、亲本有关系,可在朝中为官却不敢以私谋权,只希望能办好陛下交代的事,不辜负陛下的期许。”
皇帝在他说话时,便以从小榻上下来,把着陈清澹的胳膊,将他按在了圆凳上坐下。
在陈清澹说完话之后,他也没有松开手,握着陈清澹的手,坐在小榻边,“子澈不必多言,朕明白子澈的忠心。子澈是个明镜般的聪明人,想必也已经看到了朕如今的处境。”
说着,皇帝自嘲地轻呵一声,“先皇走得早,朕自五岁登基以来便未曾亲政,说来惭愧如今已年过而立。如今朕不过是想给你升个虚职的官位,便几次三番遭到他们的阻拦。朕......”
皇帝的声音有些哽咽,眸光暗淡下来,紧紧攥着陈清澹的手,似有泪光闪烁。
陈清澹喉咙滚动,艰难咽下悲意,半晌后,用袖子在擦了擦眼角,“陛下,实不相瞒。臣在中第之前,便想为陛下分忧。陛下是天下百姓的父母,百姓们能不能过得好,全看父母能不能为他们做主。过去臣在民间读书,见过张守志的家奴欺压百姓,当地官员唯唯诺诺不敢处置。”
皇帝嘴唇微张,松开陈清澹的手,别过头,半晌后道:“是朕无能。”
“陛下不可如此自毁!”陈清澹道,“是小人蒙蔽了天日,又怎么能怪陛下?”
过了许久,皇帝道:“朕曾有意拿回亲政之权,所以拍了朕的亲弟弟去军中,为朕得到军中支持。”
陈清澹知道,这说的就是卫南王。结果卫南王确实在军中获得支持,却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参与到了党争之中,进一步架空了皇帝。
“子澈。”皇帝抓起念珠,认真地看着陈清澹的眼睛,“朕还能相信你吗?”
陈清澹正色起身,撩起衣摆,跪在地上。他仰头与皇帝对视,“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好!”皇帝赤脚跳到地上,踢开塌边的鞋子,双手将陈清澹搀扶起来,顺势将念珠塞进陈清澹手中,“如今朝堂上下皆被佞臣把控,若操作不当,恐怕会有人逼宫。子澈,朕打算派你去大同府任监察御史。”
“大同府有五万驻军,距京城仅三百余里。若加快行军,仅需一天一夜便可抵达京城。只是大同府总督与卫南王关系密切,想要控制他,并不容易。朕会给你一道密旨,届时你可便宜行事,带军勤王。”
陈清澹心中震惊,这皇帝心眼多,打感情牌打得跟真的似的,让陪着演了半天戏的陈清澹累得半死。
却不曾想,皇帝虽心眼多,却也心大,敢让陈清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官统军勤王。
陈清澹转念一想,恐怕皇帝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效忠他的人,如今碰到了自己,便死马当活马医了。
陈清澹再次跪地谢恩,郑重领下命令。
不是皇帝无脑冒险,也并非他没有自知之明。只是如此艰难的时局,想要破局,他们便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6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清澹离开皇宫后,并没有立刻回家,他在翰林院呆到下班,和突然热情起来的同僚寒暄几句,便步行去了一家酒楼。
陈清澹点了一壶招牌的清酒,让店小二打包好。
提着酒壶,陈清澹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酒楼的角落里,闭目静坐半晌。直到店小二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他才起身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里,一个清俊的青年背靠椅子,手里拨弄着案几上的香炉,随心的动作看上去十分优雅,哪怕将香灰弄得到处都是,也没人会觉得他恶劣。
店小二将陈清澹送到雅间后,便退出去,顺带贴心地关上门。
陈清澹看着青年的侧脸,行礼道:“不想是王爷亲自前来。”
这青年正是卫南王。酒楼是卫南王私下的产业,他早便于陈清澹约定好,若是有事可来这酒楼寻卫南王的人。
卫南王拍拍手上的灰,含笑道:“正巧我今日得空,路过这里。难得你主动找上来,前些日子被张守志和周桥生两面夹击,你都不曾寻我求助,今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