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听懂了,挥挥胳膊,“走了嘛,他们走了……”
“他说当时吊车来,乱哄哄一堆人,没留神让司机跑了。”
江有盈翻译完补充,“既然今天碰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的。”
甭管真的假的,遇上这种事,那就是猫儿吃糍粑,脱不了爪爪,怎么都得出点血。
“你要多少钱。”沈新月只能认命。
老汉伸出个巴掌。
“五百!?”沈新月立即炸了,“你敲诈呢,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
她哼地叉腰,“要不报警吧,我们让警察来计算损失。”
没废话,兜里摸出张五十的,江有盈直接递过去,“不用找了。”
电三轮开出半里地,沈新月琢磨好久才一拍脑门,“哦,老头说的是五十呐。”
“我听错了。”她懊悔,“我还凶人家,真不应该。”
“记住你又欠我五十。”江有盈专心开车,目不斜视。
“没事,我现在有经济来源了,我会还给你的。”
沈新月本来不想跟江有盈产生更多经济牵扯,但眼下情况,她没资格谈什么体面和志气。
该认怂就认怂。
再说,亲都亲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老头也不容易,那么一大把年纪还在外面劳作。”沈新月搓搓膝盖,“大家都不容易,我嘛至少比他年轻,后面还有大把赚钱的机会。”
春风拂面,万物生动,一点小插曲不至于影响心情。
过了半分钟,江师傅轻咳一声,“其实他说的是五块。”
沈新月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挺乐呵“嗯”一嗓子。
几秒后,她眼睛瞪圆了,背挺直,“等会儿!他要五块,你给了他五十?”
“老头也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劳作。”
江师傅说完顿了顿,补一句,“就当积德行善。”
“你拿我钱积德行善,观音菩萨啊你可真大方!”沈新月惊呆了,“不是您自己钱,您给得可真痛快。”
她坐在旁边位置,模仿江有盈当时动作表情,“哎呦喂,挥金如土简直。”
笑藏不住,一双眼眯成弯弯月,江师傅竟也有心虚难为情的时候,“哎呀,反正你债多不压身。”
什么玩意!?
沈新月身体小幅度颠一下,“我只听说过技多不压身,债多不压身什么鬼。”
“一样意思,一样意思。”江师傅哈哈笑出声。
沈新月气死,让她靠边停车,要跟她好好掰扯掰扯,多出那四十五块钱是绝对不能认的。
车停,江有盈变脸威胁,“这样,以后摘了菜,自己从秀坪走去镇上,徒步健身嘛你们城里人最喜欢了。”
沈新月端正坐姿,双手合十平举,“阿米豆腐,我佛慈悲。”
认怂超快。
“债多不压身”这句确实有点道理,沈新月回想自己当时反应,为钱只是极小一部分原因。
更多还是为了江师傅。
有个话题能跟她多说几句,吱哇乱叫也好过沉默,尽管两人迄今为止就没有一刻不是在针锋相对。
“你是不是认识那老头,他是不是过得不太好?”沈新月快到镇上的时候突然问。
“有个闺女,五十多,工地上死了;有个儿子,四十多,矿下死了;有个小孙子,三岁发高烧死了。老婆嘛,更是死得早,生老二那年难产死的。”
江有盈说,老头远近闻名,年轻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经历确实让人唏嘘。
这是本活着的《活着》。
沈新月听完很久没说话,那四十五块钱的事也没再提。
车到长水镇,朝着芳芳姐饭店去的路上,沈新月最后一句。
“其实你是个好人,你很善良,但如果不是拿我的钱积德行善就更善良了。”
江有盈听完笑了,“张口你的钱,闭口你的钱,你浑身上下包括鼻孔和耳朵眼里仔细掏掏,能掏出来五十吗?”
讲话真难听!
“你才把钱藏在鼻孔里。”沈新月跳下电三轮,去提她的小竹篮。
今天的蕨照例差不多一杯咖啡钱,芳芳姐从前台取了现金,探身朝店外马路边扫了一眼,笑容暧昧,“难为江师傅整天陪你过家家。”
“什么叫过家家。”
沈新月感觉被侮辱,“这是人家的事业!正经事业。”
“好好好,事业,伟大的事业。”芳芳姐拍拍她肩膀,“加油,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当然。”沈新月都想好了,“马上香椿出来,还有荠菜,灰灰菜,都是好东西,尤其香椿,能卖高价的。”
芳芳姐顿时对她刮目相看,“懂不少啊你。”
沈新月骄傲挺胸,“我从小跟我外婆上山挖野菜,夏天雨水多更好,上山摘蘑菇,别瞧不起小菜农。”
芳芳姐赶忙摆手,说不敢不敢,“民以食为天,谁敢瞧不起小菜农,我拿锅铲先给它挖成几大块!”
沈新月哈哈笑,芳芳姐翻了翻篮子里的菜,生意人的习惯,也是对这个城里小妞还有些不放心。
商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沈新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不说话,等人检查完了才弯腰小心问:“可以吧?”
把芳芳姐都弄得不好意思了,朝她后背猛地一巴掌,“你别介意,我平时收菜也这个样子,职业病算是。”
沈新月摇头表示不介意,“应该的,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但姐放心,我绝不是弄虚作假那种人。”
“好。”芳芳姐整体对她挺满意,“那说定,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先给我送。”
说完笑眯着眼看她,拉起她手,“你可得好好感谢江师傅,她帮了你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