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血缓慢地渗进水泥地里,而这只是一个开头。突如其来的意外接连不断的在身边发生,卧室中忽然坍塌的衣柜、浴室毫无征兆的头晕和脚踝上始终愈合不了的疤痕。我是不是被人下了咒?
而当再次吐出一个莫名出现在洋葱里的碎玻璃时,楚惊蝶沉默地看着顾明莱换掉了这个月的第三位厨师。女人不知所措地抓着她的手,湿漉漉的眼睛就快要哭出来了。
楚惊蝶只好捂着嘴巴朝她摇头,无名指上的素戒仿若一道银色伤口。浓郁的碘伏势不可挡地在客厅蔓延,她目光沉沉地盯着私人医生的一举一动,在对方直起身的那一刻猛地走上前去——
【没、事、的。】
任务员连比带划地安抚着情绪激烈的人。
【只、是、拿、药、而、已。】
担心得过了头。顾明莱把自己箍成了一根紧绷的钢丝,越是临近截止日期便越是巍巍颤抖——楚惊蝶告诉她自从戴上戒指后任务面板便出现了一个倒计时——她没法儿不怀疑是不是那所谓的“神君”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忽地在女孩身侧蹲了下来。“阿楚……”她不断扭绞着自己的指节,连仅有的体面也维系不了了,“我好害怕……”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你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是吗?那些层出不穷的事故简直就像是被人谋划好的:而当她在楚惊蝶身边时尤甚。这让我如何忍受呢?
“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她呢喃着埋在了她的膝上,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看到她受伤了:“很快的,真的很快的——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我会给你真正的自由的。
楚惊蝶一时有些失神。她缓慢地探出一只手掌悬停在对方的掌上,不合适的银戒在仍未消散的余痛之中反射起荧光……阴影中晦暗不明的女人,牵扯着一颗心忽远忽近。她发现她早已习惯了顾明莱的存在,习惯得很轻易、习惯得很绝望:就像习惯死亡一样。
她又想起世界另一端的明莱来。她想起那张苍白病态的脸,想起出租房里没完没了的潮湿和烟。三千英尺的狂雨砸进无法弥补的痛苦里,她的眼泪也不过是其中一滴。
头挨着头、心倚着心。楚惊蝶才明白原来面对着面也会哭泣,原来手拉着手也会徘徊:深入骨髓的彷徨怎么躲也躲不开。
“……我不同意。”她紧紧地、紧紧地捂住了顾明莱的耳朵:“我不同意。我还没来得及亲近你,还没来得及拥有你……我不接受这样的分离。”
“你为什么如此确定症结一定是自己?为什么总要独自承担这一切?”
不。
“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不是这样的。顾明莱多希望自己就这样愚蠢地接受啊,她多希望自己没有想起那些明明属于自己却又仿佛上辈子的记忆,多希望自己怀揣着同生共死的信念跌进这甜蜜的陷阱:可她偏偏做不到、舍不得、放不下。她终于知道主神为何为那样轻易地向自己施舍怜悯了,因为祂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自己——
【只是好奇你的这份爱有多坚定。】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爱把你牵扯进来了、是我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我如何能看着你又一次献出自己呢?
思及至此,她仰起头来吻了吻楚惊蝶的眼睫。盐做的泪水带卷着比吻真切的缠绵流淌下来,她的心里藏了一百句怜惜,还有一百零一句决意——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爱你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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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厅的灯光频繁地刺痛着眼睛。
女孩心神不宁地打量着杯中的香槟,不安的预感自那天和顾明莱不欢而散后就从未停止:不如说是单方面怄气了。她始终说服不了对方改变那样的想法就像自己始终抛舍不下这份爱一样。
倒计时只剩下一天了……
焦虑的女孩再度于众目睽睽中神游。小楚已经长这么大了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切地同她寒暄,楚惊蝶客套地回应几句后便借口离了场。真无聊啊。
【我就说你应该把我也带上嘛。】新建立的群聊不断传来傅洱的消息:【我一张嘴便可替你横扫妖魔鬼怪!】
【但是在那之前你会被管家轰出去。】虞棠默默窥屏。
【你这是在小瞧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吗?】
【谢谢,楚家不允许携狗入场。】
【那我迟早哪天咬死你。】
【(^_^)】
幼稚鬼。纪羽无语地将两人禁言了十分钟,一边倒时差一边不忘表达自己的关心——【情况很棘手吗?】——对此楚惊蝶也只能倚着楼梯扶手无奈地叹气:【只是有点烦而已。】
或者说根本就不该来。女孩漫不经心地看向了那幅挂在墙上的油画,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她不知不觉提高了警惕……果然还是离远一些好吧?她提着裙摆向开始楼下行进,高跟鞋碰撞在台阶上的闷响湮灭在一声呼唤里:“阿楚。”
“要去哪儿?”楚清歌远远地看着她,抑扬顿挫的音调里带着不自知的颤抖:“宴会还没结束呢。”
她们离得那样遥远,仿佛素昧平生。女孩下意识的逃避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她却知道这责任只能归咎于自己、也没有资格怪罪他人。楚惊蝶已经不再对她抱有期待了。
“稍微有点累。可以让我去休息吗?”
“楼上有收拾好的房间——”
“我认床。”
还不明白吗、楚清歌。我已经没办法和你共处一室了:补偿和爱拜托都请好好收回去吧。明明葬礼那天的悲恸都还历历在目,才哭过不久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虚与委蛇的觥筹交错里,脸上笑容昳丽……好虚伪、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