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虞棠不愿再想起男人那张分明和自己十分相像却又万般不同的脸,只一味地担心母亲:她又生病了。她好像总是在生病,因为婚姻、因为爱情、甚至是因为一场无关紧要的雨。我又让你感到失望了吗?
思及至此,她的背影再度佝偻了些。她又开始盯着牌位发呆了,虞锦音,虞若水,虞南亭……苦涩的灵魂发出苦涩的泣音;虞静,虞尘,虞听……只要再忍耐半年就可以在这场博弈中分出彻底的输赢。
虞……
“虞棠。”
虞棠顿住。朦胧雨声带来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而她缓慢地背过身去,在郁离踉跄的刹那看清了一尾蝶:就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在她的耳朵因为鄙视的巴掌发出了惨烈嗡鸣时、在她的课桌被涂满了红色的污言秽语时、在她的胃腹因为强灌的酒精叫嚣起了酸胀时——
蓝色的蝴蝶,出现了。
不同于任何酸赧的甜蜜于是从身体的四面八方生长出来,而她依旧维持着双膝跪地的姿态,直到楚惊蝶走上前。
“你的母亲传简讯给我。”女孩淡淡垂头:“我的混蛋青梅好像遇上了点小麻烦。”
虞棠果不其然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门后的女人。郁离躲开了。
“别误会,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帮你的。这算什么理由。我只是突然想起来——”
那只苍白的手像过去那样递过来了——
“某个家伙还欠了一份饼干没给我。”
虞棠的心头剧颤了下。你要让我如何不问心有愧呢?她撑着膝盖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没敢去碰那只温柔过头的掌。
楚惊蝶倒是无所谓地收回了胳膊,她的步子不急,甚至称得上过度缓慢了。女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踩着她的脚印走出了虞家的大门,像是一条受伤的尾巴。
一路无话,上了车,她又透过后视镜偷偷看她。远处的路灯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咔哒咔哒。虞棠忽地抿着唇笑了。一缕汗湿的碎发从耳后滑到了前额,而当那人疑惑的目光转过来时,她又慌乱地垂下了头。
好幸福。
非常非常的幸福。
幸福到好像再也无法醒来的幸福。
而这仅仅是因为楚惊蝶在我的身边。
……完蛋了。
“阿楚——”她下意识喊起对方的名字,她感觉有什么念头要满溢出来了:“饼干——”
“去医院。”
楚惊蝶无语地瞥她一眼:“我可没有压榨病号的兴趣……”
“我没关系的!”她情急地抓住了女孩的手指,却又在人看过的时候瑟缩了下:“阿楚,给我一个机会吧?”
拜托。拜托了。
“我们去做饼干,好不好?”
请接受吧、接受我吧,这样阴霾遍布的感情啊……不要再将我的心丢掉了。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里传来了细微的、嗫嚅的乞求,仿佛心脏正在融化,正在破裂:就像书中瓦。尔。特所经历的那样。沉默却又软弱的细菌学家恳切地向妻子袒露着自己的恋慕,他终日耽溺于爱人拥有外遇这一沉痛的事实之中,连每一颗泪珠都化作了玻璃,于坠落之际刺破了血骨……*
虞棠于是听见身边人稍微咳嗽了下,她便明白那是楚惊蝶有话要说。早点审判我吧,她悲切地想,早点告诉我那一瞬间的温存不过是我的臆想,早点让我从爱的惶惶而不可终日里解脱出来,从此回以我刀剑都不在乎了——
“我倒是想这么做,可你现在看起来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嗯?
“稍微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女孩嘟囔着:“反正在我这里你不会更狼狈了。”
虞棠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不,其实泪水早已落下。我是如此深爱着傲慢的你啊,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在你这里拥有和寻常人一样的权利呀。
让我所承受的一切磨难都成为你并不特殊的存在吧,只有你不会像其他蠢货一样对我施予怜悯的目光啊——
逼视没有任何意义,她像一片坠落的羽毛般抵住了女孩的肩膀、她早就想这么做了。“一会儿就好了。”她温吞地请求着,像是为此刻的平静而安心,“请不要拒绝我。”
好痒。
任务员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没注意到车窗外转瞬即逝的闪光灯。好在这样的亲昵没能持续多久,可直到病房外楚惊蝶的背影彻底消失时,虞棠也没能从激烈的情动中缓过神来。
阿楚……
她深深地、深深地低下了头。膝盖伤得不深,可她却感觉自己的心破了一个洞,那是女孩举枪留下的弹孔——
“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十环、命中。
第25章 “那个家伙有在认真地爱着你呢。”
当楚惊蝶和另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词条上时,顾明莱承认她短暂地动摇了。
那是一张分外亲密的照片。镜头有些摇晃,但尚能辨得出那人分外流畅的侧脸。下颌是因为后仰的姿态而被撕扯得有些锋利了,模糊间还可以看见颈侧的蝴蝶蹁跹。
平心而论,拍摄效果不错。第三者的视角很好地满足了那些阴暗生长的窥探欲,而更重要的是楚惊蝶——这位不久前才官宣了婚期的大小姐——肩侧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是好友同行还是情人私会?说不清。顾明莱当然还不至于为这一点捕风捉影而对妻子产生怀疑,真正让她感到在意的是那个绯闻对象种种行径:流连各大声色场各就不说了,还是云城人尽皆知的情场老手……
“吃醋了?”
顾明莱一惊,仿佛被戳破了心思般地关上了手机,抬头就对上傅洱笑盈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