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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山语(72)

作者:时道 阅读记录

林疏桐还没缓过劲来,只能就着这不尴不尬的姿势回揽住她的颈,脸与脸之间贴得极近,鼻梁无意蹭到她脸颊。

“疏桐,怎么扶人也扶不住?”

听那人语气似笑非笑,林疏桐忙站稳后撤开步履。

她除看诊问病以外从未与人有过这般近的接触,心中无端如震鼓。

顾淮音见她神情有异,重新握住她的手腕,皱眉担心地问她:“是伤到哪里了吗?”

耳畔声音隔得太近,隐约带着淡淡冷香,促使鼻尖有些发痒。

手腕上的掌心触感温热,林疏桐被惊得带着语气都有些慌乱,“没,没有。”

心下大乱。

她佯装抬手扶裹在眼上的布条,这样自然而然就能躲开腕上顾淮音来搀她的手。

可惜顾淮音没有会到她的意。

黑云衔雨,雨丝缥缈似无穷尽。

顾淮音撑起油纸伞将二人罩在底下,另外一只手牢牢牵住她。

“淮音,我自己能走的。”

“前面路上积了水,我们来时还没有的。”顾淮音没回她,自顾自继续说道。“疏桐,你来掌伞。”

她把伞交到林疏桐手上,随后自己俯下身子道:“我背你过去。”

林疏桐贯是不肯劳烦别人的性子,自然不肯。抿着唇正准备开口,“淮音,我,我……”

她没“我”出个所以然来,窦忽身体一轻,被人横抱起来。

脑子里似乎有千万根线乱作一团,林疏桐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能听见足边淌水声。

顾淮音早该想到这人脸薄,何必与她僵持这般久。

察觉到怀里人僵得一动不敢动,怕是被自己吓着了。

“别怕,我走路稳当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淮音闷着笑,“那是什么意思?”

林疏桐不肯再说,脸颊两侧攀上薄红,好在有布遮面,不仔细看不出来。

表面平静下,紧攥着伞柄的手心盗汗。

第42章 睐山序(四)

清平草堂位清幽,秋来凋尽荼靡嗔红色。

回来时顾淮音换了湿透的鞋袜,手里捧着刚煎好的姜茶。

二人一路无言,顾淮音看林疏桐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想会不会是这人不喜亲人,招架不住与自己接触过分亲密。

心中懊悔,顾淮音暗自警醒自己该收敛些,不该像刚才那般冒昧。

见她张口似有话要说,顾淮音认真问她:“疏桐想对我说什么?”

林疏桐垂头轻叹气,“你若是知道我身世,恐怕不会愿意像现在离我这般近。”

“我当然知道,你出身医药世家,为人清白。”

顾淮音眼神晦暗,语气低沉。

“我怎么会忘恩负义疏远你,别不肯信我。”

“不,不是。我只是想说,睐山中人嫌我晦气不无道理,我一出生就克死母亲与同胞姊妹,想来父亲的死与我这身晦气脱不了干系……我怕你也会沾上不详。”

“说这话是故意叫我难受的么?”

顾淮音正视她,语气温柔如含水。“既不愿与我细说过往事,又要当着我的面这般诋毁自己……”

司主拿捏人的好本事,寥寥几句轻易便反客为主。这会子就轮到林疏桐慌张无措,摇着头连话都忘了说。

顾淮音继续认真道:“先前你说有些事会过些日子讲给我听,我一直等着,从未当成玩笑话。”

“我……”

她又试探着往前凑一步,二人距离更近。

“疏桐不打算与我交心吗?”

林疏桐心上豁然被人敲开一个口子,力道不轻不重,而口子外涌进来的是涓涓热汤。

“淮音想听什么?”

还未听得对面人还未应答,倏而脸上覆上只手,指尖隔着白布依旧能清晰感受到温热。眼眶凹陷,是落下的旧疾。

顾淮音答非所问,“你眼上不像是病,倒像是伤。”

林疏桐笑得淡然。

这是她父亲亲手剜的。

当年她母亲难产,即便父亲如此医术也没能保全。

一尸三命,是他的妻子与双胎女儿。

清平堂里林屿大夫善举无数,谷中人知晓此事无不唏嘘,大都前来吊唁。

七日后,素白幡布缠满堂前,林屿悲痛无暇,全是林屿之徒卞章州一手操持。

林屿执意不肯让妻女入棺,终日把自己锁在房门中,卞章州无处可劝,只得先在堂中安排前来吊唁的父老乡亲。

卞章州于庭中安置好空棺,从里走出来。

“今日家师抱恙,恐不能面见诸位。”

“林大夫如此仁心仁术,他普济众人我们有目共睹,怎么就……哎,苍天无眼。”

有老者白发苍苍,也忍不住顿拐长叹。

周围附和着一片哗然。

卞章州心里也憋着不痛快,但无法,清平堂如今还要靠他撑着。

窦忽四周嘈杂声渐平,世间如静默一瞬。

卞章州后背发麻,顺着众人目光往后看去。

只见林屿衣衫上染透了血,怀中抱着双胎其中一具婴孩尸体,神情木讷站在门边。

依稀可见襁褓中婴儿脸乌紫色,没有活人气息。

腥气扑面而来,林屿沾血的脸平静望向众人。

恍如死寂。

“师,师父?”卞章州不可置信。

满座愣在原处屏息凝气,汗毛竖立,谁也不敢先说话。

有眼尖的看见怀中婴儿似乎抽搐一下,不免怀疑是否是自己眼虚看错。

“哇”的一声。

这婴儿霎时竟活过来,从细微嘤咛转作啼哭,恍如处新生呱呱坠地之时。

夭亡的婴孩在七天后,皱巴巴的脸上开始褪去乌紫渐渐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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