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陈述这些史书上没有记载过的事。
八百年前淮水汩汩,彼时涝旱并不频繁,所以淮水中窦然失去灵气就会异常明显。
传闻中,那年妖族无缘故地将淮水两畔生灵赶尽杀绝,血腥气在水中经久不散,此时再看,应该就是为了掩盖“瘦水”。
“瘦水”从何而来?妖族为什么要掩盖“瘦水”?
千年来九渊雍冥从未出现过疏漏,这次又是否与鬼族有关?
江守君太多疑问无处解答。
当初司主心中想的与她一样,但顾淮音没有过多在乎,她一路追到褚源,没有闲暇给她在乎。
亶渊窟外,她发现海神留在亶渊器里的秘密了。
顾淮音被妖族围困在亶渊窟外,她连眼皮都懒得掀起看一眼,只专注看着白雾朦胧中若隐若现的神器。
说是“围困”,妖王也清楚自己不能拿她怎么样,心中一阵胆寒,下一刻,顾淮音忽然就坠进亶渊窟中。
江守君眨眨眼,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让你为难了,得罪。”江守君对攸里道。
攸里摇摇头,“我不再是拓银剑灵,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江守君“嗯”了一声,看着攸里走出大殿。
殿外带着海水潮湿气的冷气扑面而来,让攸里脑海里清明许多。
他没想太多,自己只要安分在岁天域上替司主守好水神就够了。这个倒不用太担心,以他对江守君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那个略微刻板守旧的郡守上。
后世评价她为“君子成诚”,这样有气节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管不顾偷偷逃走。
不幸的是,攸里对她了解得还是太浅显。
仅仅不过半日,岁天域就不见水神踪影。
*
郡守府上,谢晋正因为青绳病的事愁得苦不堪言。
不得不说,前郡守修渡口修官道真是明智之举,否则朝廷派遣下来的米粮药物都难有途径送过来。
燃眉之急被缓解,但青绳病迟迟没有好转,也根本没有药方可以医治,人心惶惶比先前更甚。
谢晋把能想到的法子全都试过了,没有用。
思索再三,他去了淮水神祠。
秋景萧条,祠堂前的梨花木枝叶已经残败,今日晨霜过后,更是泛出一股萧索气。
谢晋整理常服,缓步走入神祠。
祠下果然有个身影,只是不像上次那样穿着粉白衣裙。
“水神。”谢晋恭敬开口。
江守君抬头看他,并不意外谢晋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为青绳病来的?”
谢晋心道自己还没开始诉说,水神竟轻易看穿自己内心所想,真不愧为神仙。
倒不是江守君真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她上一世做郡守是最忧心的也是青绳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有共鸣。
“是,请问水神是否有解法?”
江守君摇头,“没有,这病太蹊跷复杂了,到如今我也只是有点眉目而已。”
听她这么说,谢晋也只得叹气。
“青绳病的事我会尽力而为,还有些事我要交代给你。”
“您说。”
“楚州东西两侧多高山,唯有中部浮屿一带地势低平,前不久遭水涝,郡守应及时修整,好确保来年耕种。另外朝廷不会封城,楚州不久水陆两路皆可畅通,修筑满阳渡口用的木料需要及时更换,以防出现事故……”
她将这些有关楚州的大小事宜一一道来,像前人交代后辈,耐心叮嘱。
“水神对楚州每任郡守都嘱咐这些么?”谢晋半是好奇地问。
江守君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晋见她表情不对,忙垂下头:“冒犯水神了,对不住。”
他垂手再拜,不敢叨扰,退出淮水神祠。
祠堂的门大敞着,没有什么遮拦,残破的水神像下染着一柱香火,檀香气袅袅散在空中,冷风卷进来,气味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江守君伸出指尖捻了捻洒落在香炉旁的一点香灰。
不禁想到,当初那人建立淮水神祠,为一个不存于世的“淮水水神”供设人间香火两千余年。那她自己呢?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庙宇是供奉北海司主的。
“顾淮音”,江守君把她的姓名又往心里刻了一遍。
等外头彻底听不见脚步声,毋厘才忙里忙慌地出来。
“水神骨既然已经复位,水神为什么不随司主在岁天域上,外头不知多少鹰瞵鹗视,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是您再出意外,我如何同司主交代啊?”
“上次擅自取走水神骨是我不对,冒犯您了。”江守君有些心虚,但仍端正了神色。
“……”这是冒不冒犯的事儿吗?
“这次我有分寸的,您不必担心。”
江守君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尖,刚才指尖上的白香灰没有掸干净,这会蹭了一点鼻尖上,配合她一贯正经的神情,反差太大。
“另外,还请您保守秘密,不要告诉司主我来过这里。”
江守君话音刚落,淮水神祠外有道人声传过来。
“晚了。”
转眼间顾淮音就走进来,连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毋厘表情难以言喻,就在一旁干巴巴看着。
“水神还有什么要瞒我的,这会就一并说了吧,也省的待会我盘问,费我口舌。”
“没有要瞒的了。”江守君如实说。
顾淮音模样严肃,但没有真的生气,眉眼压低显得有点凶,实则偷偷看她鼻尖上的一点白香灰。
“她吓唬人玩呢。”江守君这样想着,觉得眼前人有说不出的可爱,心里有点好笑,又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