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介正是深情流露时,见这人笑得没头没脑,当即不高兴了,伸出手来轻轻推了他一下。
“朝廷弊病积久相沿,我没本事,在京都时因谏言被贬,那时我便想着若是天下得贤良治世,那位良臣必然会是你。”
作者有话说:
(1)“进贤退不肖”——司马光《资治通鉴》
(2)“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苏洵《辨奸论》
第65章 事昭然摧折漆与白
缙云山脉云霄之上,天雷荒火高悬已有斩神之势。
罡炁罩住整座缙云寺,凡眼可见黑白光影凌厉,两色斑斑,一圈一圈影影绰绰,如重墨挥毫白纸上,醒目又让人心生畏惧。
半空悬浮聚拢白光,更是刺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
下一刻,一道雷电裹挟着天火从头顶劈下,瞬时打在这白光之上。
顾淮音在其中生生受着。
她神魂与身躯两相隔八百年,今时终于入主自己神躯本位,而那位被她占据身体多日的侍女,正躺在禅房卧榻昏睡了过去。
当年睐山里,三十六道天雷她只受了一半便魂飞魄散了,后来魂魄附在他人身上,或许是上苍仁慈恐伤及无辜,这另外十八道天雷迟迟没个响应。
直到此时她回到自原本躯壳,重新是北海司主,这剩下的天罚终于落下,要个了结。
天地融冷光。
痛楚必然是有的,即便神身也难挨这样惊天泣鬼的力道,身体因承受不住而裂出一道道血口子,随着雷声轰鸣,伤痕越裂越开,森森白骨露出,血迹淌落,滴落满地。
如同当年一般,天罚之下司主罔悬脸上无甚表情,连眉也未蹙。
“半数天罚,也只是碎了一个紫玉玦而已。”
她不动声色地想:“今时我非当年玉。”
“司主!”远远缙云寺外传声。
顾淮音自然听出是谁人惊呼,她没有过多在意,也没有理,应是早已料到会来。
重重罡炁黑白影,加之天雷天火与其相冲,攸里根本不能靠近半点,只能在最边界处的山腰处喊声。
山上风雨雷声交杂,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攸里屈下双膝跪在阵外,脸上冷雨不断,唇色发青:“请司主虚相化本入拓银剑,我愿自请受天罚。”
阵眼中顾淮音阖目,闻言仍是没有理会。
见山上无回声,攸里跪在原地继续重复道:“请司主虚相化本入拓银剑,我愿自请受天罚。”
“请司主虚相化本入拓银剑,我愿自请受天罚。”
三声过后,原本牢不可破的阵法开了一道口子,是在让他进去。
攸里几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一步一步往阵中进,一步一步走得铿锵。
不多时,他走进寺中,见上方光如白炽,居高不下。
顾淮音终于开口:“天罚已降下九重,你过来,趁我清醒,我问你些事。”
“司主莫要再耽搁,等我……”
顾淮音并不理会他说什么,自顾道:“这原本三十六道天罚我在睐山里捱了一半,没受得住就魂飞魄散了,醒来之后忘却了太多事情,那你还记得我为何会受这天罚吗?”
攸里哑了嗓子没敢说话。
顾淮音继续说:“哦,我忘记了,你那时还是附在拓银剑上的剑灵,我被亶渊器夺尽神力,拓银剑也被封印,你出不来是不是?”
“不是。”攸里抬起头看着那白光,原本极差的脸色恍惚间生出一种异样的祥和。
“司主为妖族所害,落魄睐山之时,我已有自主脱离拓银剑的能力了。后来睐山生乱,山中草民陷司主于不义,路上横尸数百,是我杀的。”
顾淮音低低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你好本事。”
攸里复又跪下:“我杀尽那些凡人后,不知缘何又被死死困在拓银剑中,不得脱身,那时并非想隐瞒司主,再后来降下天罚,那天罚原本是我造的孽……”
顾淮音顺着他的话细想了半晌,难怪那时卞章州说是她杀的人,可自己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见到的只有手上满身沾血的拓银剑。
她下意识握了握手指,掌心仍是鲜血滑腻的触感。
红得发暗的血滴从空中滴落到攸里身前地面上,泛起一层浅薄的铁腥气。
“轰隆”又一道雷火劈下。
“司主……”
“你继续说。”顾淮音语气平稳,甚至没有丝毫变动。
攸里摇摇头,他并不想再瞒什么了,只是这天罚由他而起,没道理要由别人来担。他并非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之人。
这样将自己陷入不忠不义之地才当真是让人痛苦不堪。
“我自知酿成大祸,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今日请死,但求司主成全。”
“一人做事一人当……”顾淮音口中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道,继续道,“你倒是说说看,还闯了什么不得了的祸事。”
攸里实在是心焦得没法,既是负疚又是愧怍,当即站起身来要挡下剩余这干天罚。
忽而被那力道压制住了又跪下去。
“没叫你动呢,起来做什么。”顾淮音语气淡漠,甚至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意,“让你继续说。”
攸里不得已,咬了咬牙接着开口:“司主魂飞魄散后,留有一魄执念在人间,被徽南君用虚相化本变成个和尚,正是缙云寺里这位。”
“这我知道。”顾淮音不紧不慢道:“说点我不知道的吧,譬如……我的魂魄是如何完整无缺地出现在睐山神庙里的,我又是如何当上山神的?”
攸里呼吸一窒:“司主那时才受完天罚,我便又能挣脱拓银剑的束缚了,于是我在睐山上设了结界,建了睐山神庙,又动用禁术,逼迫那些凡人用活人做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