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君逐字逐句看手里卷宗,不由得紧锁眉头。
她被骗去褚源之前,那黑猫和她说过,楚州大涝并非五年之后而就在当下。这两日雨下得虽大,可今日她处理这一干事务时并没有看出淮水有什么动静。
那黑猫是否在骗她?
无论如何,有关淮水兹事体大,断然不能掉以轻心。
张齐正要下值,见公堂上灯影未灭,上前道:“大人,这两日您不在,还有一事未向您禀明。”
“什么事。”江守君放下案卷,侧耳倾听。
“之前那个当街纵火的和尚已经放了,偏街那处根本没起火,明明放火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看见了……您说奇不奇怪?”
江守君平淡道:“嗯,既清点过无伤亡也无损失,该放人便放吧。”
张齐摸了摸鼻尖,心道江大人不愧为楚州郡守,这处变不惊的气魄果真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对了,这两日我擅离职守,我自会向上禀明请罪。”江守君顺手端起案上凉透的半盏清茶,一饮而尽继而道:“今日病疫之事耽搁不得,我即刻拟诏疏将此事上报朝廷。”
“不是各郡县要两日后才能报出染疫者数目么,大人怎么这般着急。”
“前御史大夫之子秦驹受此病症折磨良久,按照秦府人脉势力来说,此事恐怕早已传入京都。”
“大人是想借此机会,好让朝廷重视此事。”张齐挠挠头想不太明白,“可这青绳病是否是疫还没个定论,您这样把事情闹大了,万一不是……那不成欺君了?”
江守君紧缩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突然轻笑了一声,呢喃道:“欺君么……”
*
三伏夜里,白天连绵大雨才停歇,此刻空气里潮湿中裹挟着些许寒凉。
今日顾淮音将江守君送回去后,一刻没敢在府衙待,见江大人跟见鬼似的就逃了。
她们一路上没什么话,各自压着心绪难以言表,那会江守君浑浑噩噩没缓过神来,等她想把人拦下来时,顾淮音已经走了。
顾淮音走得匆忙,见到张齐也没心情理会,张齐想和她说话拌嘴倒被泼了一瓢冷水,谁知道她又吃错什么药。
这会子深更半夜,北海司主一个人在街上跟醉酒一样走得踉踉跄跄,一点也不怕违反宵禁被抓起来。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是自己平白无故招惹她的。
“招惹”这两个字一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顾淮音里脑海里急促闪过,淮水边小院子里,她双手在自己的腰上越握越紧,边问自己还记不记得她是谁……
随后又是睐山清平堂的卧房里,自己病中紧揽着她,滚烫的唇贴在那人锁骨上。那人不懂拒绝,只好任由她这样,身体却止不住发颤……
顾淮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暗骂道,大晚上的中了什么死邪。
料是这两句话给自己骂清醒了,她步伐加快,转眼就到了秦府府门前。
顾淮音皱着眉敏锐察觉府中不对劲,似是有不速之客。
府中确实有两位“不速之客”,正趴在房顶上往别人房中偷看。
“哟,两位怎么在这猫着呢?”顾淮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房顶上,两只手同时拍一人一猫,把他们吓得够呛。
那黑猫关不住嗓子,当时就“喵呜”一声叫出来,好在一声猫叫而已,并不会引别人多疑。
“大半夜跑到别人人家房顶上偷窥,这像话?”顾淮音将就着就在房顶上坐下了,“看什么呢这么起劲,不指给我瞧瞧?”
攸里:“……”
“司主不是去褚源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快么,这几步路够我走多久。”顾淮音瞥他一眼,笑道:“怎么,怕我知道你带着这猫妖偷偷从缙云寺里跑出来?”
攸里脸色一僵:“请司主降罪。”
顾淮音摆摆手,不打算细究此事。“说说吧,来秦府是为了什么?”
“我在楚州境内发现许多百姓得病,身上布满青痕,与先前秦驹得的病症并无二异,便想着先过来看看。”
“嗯,然后呢?”
“市井空传楚州大疫,但我听闻秦驹得此病已经半月有余,而城内百姓染此病者是近两日窦然增多的。”
攸里目光深沉,看向府中零星灯火。“按照道理来讲,时间对不上。”
自司主来时就一直没发出动静的黑猫此刻突然开口,语气森然道:“半个月里,全府上下只有秦驹一人得病,怎么会是疫呢?”
才停了雨,夜里黑云翻墨,天地间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檐下挂着几盏绘锦鲤祥纹的纱圆灯隐隐发出光亮。
入了更定,灯里蜡油燃尽,升起一缕细青烟后就灭得悄无踪影,紧跟着卧房里透过薄纱窗的明辉也暗淡下去。
这下是真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是不是见过你?”顾淮音坐在房檐上对身旁猫妖开口。
府里灯都熄尽了,她却丝毫没有要挪地的意思。
“司主好记性。”夜里黑猫顶着一双绿光森寒的眼睛,“当年司主在睐山里屠戮百人,引来天罚时,我与司主有过一面之缘。”
第56章 祠下明陈事听无余
漆色里,顾淮音脸上冷意窦然而生。
蓦地她二指并如刀刃,往身后斜劈而去,指尖带出淡青色的罡炁直如线。原本端坐一旁猫妖余光扫见,竖起尾巴向一侧偏闪躲开,冲过来的罡炁划断它右脸上白须。
顾淮音翻掌撑地起身,脚踏在檐上青瓦不漏一丝声响。攸里见其状虽不知她何意,但也两拳紧握作预备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