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殿主……这是要落泪了?
眼圈都红了。
也是。
离长生神使鬼差记起来封讳身上那数不胜数的锁链,以及冰冷的幽冥殿,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没好意思呛他。
“是谁将你锁起来的?”
“徐观笙。”
离长生眉头一皱:“你敌不过他?”
封讳已忍住喉咙那股痒意,却只是咬着烟杆不再往里吸,闻言嗤笑一声:“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他从雪玉京打到北渚。”
离长生了然点头:“所以你被手下败将关在幽冥殿,三百年都不得出,封殿主厉害啊封殿主。”
封讳:“……”
封讳蹙眉,下意识为自己辩解:“要不是……”
离长生歪着头看他,等着他说。
封讳眼眸幽深,狠狠咬着烟嘴,那被离长生含着五六年都没破一点的玉嘴直接被封殿主咬出个裂纹来。
他不再辩解,反倒面无表情地问离长生:“徐观笙囚我,你不会觉得很快意吗?”
离长生不明所以:“我为何觉得快意?”
“我不信离掌司没听说过传言。”封讳起身凑到离长生面前,盯着离长生唇角处已经愈合却还残留着的血痂上,淡淡道,“我曾闯入崇君坟冢,妄图亵渎尸身。”
离长生:“……”
离长生并不信封讳能做出这种事:“你闯进去想要做什么?”
“亵渎啊。”封讳回答得倒是干脆,“崇君神魂陨落,尸身乃神躯,千百年都不会化为白骨,长相又如此漂亮,我是半妖本性恶劣顽劣,掳了尸身回来自然要羞辱一番。”
离长生:“……”
封讳这些话明显就是找骂的,离长生却不觉得生气愤怒,或恨铁不成钢。
他只是看着。
哪怕失去记忆,离长生的双眼仍和当年一般无二,好像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平等的死物,他不在意世人如何想他,也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得到多少回报。
他知晓自己于所有人而言只是个过客,所以从不停留。
对万物悲悯,同情所有人的苦难。
离长生看了他许久,终于问:“我再问一遍,封明忌,你夺尸身到底想做什么?”
封讳听到离长生连名带姓地叫他,下意识身躯一僵,好一会才漠然道:“自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想听吗?”
离长生面无表情道:“可以,说说看。”
封讳:“…………”
封讳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削弱了不少,他眉头紧皱,视线盯着离长生薄薄的唇,阴影中的喉结轻轻动了动。
“我先……”
“先什么?”离长生示意他说出来。
封讳:“……”
他不敢说,离长生却一脸兴致勃勃想听?
离长生似乎笑了一声,缓缓朝他伸出手。
封讳眼眸一动,下意识觉得自己又要挨打。
直到带着辟离草气息的手慢慢在他侧脸轻轻一抚,像是怜悯,又像是带着无可奈何的爱意,封讳一怔,茫然看他。
离长生被这样冒犯都没有生气,甚至眼眸微弯,语调中全是笑意。
他知晓封讳这样自我贬低,将恶念放大无数倍地朝他吐露出,并非是在攻击或讥讽,反倒像是一种可怜兮兮的示弱,话语间全是想要离长生拉住他的乞求。
离长生将拇指和中指轻轻扣起,细长手指花瓣似的绽放,轻轻在封讳的眉心一弹。
“嗒”地一声闷响。
封讳被弹得往后一退,怔然和他对视。
离长生很喜欢封讳这个看着凶悍实则可怜得要命的眼神,挑起单边眉梢,笑着道:“封殿主先将尸身夺过去藏起来,再狠狠地扑上去大哭一场,躲在怀里抱着睡觉?”
封讳:“?”
离长生点点头:“嗯,这样的确见不得人,得背着人干,否则封殿主冷酷威武的形象就要破碎一地了。”
封讳:“…………”
封讳心中的郁结瞬间消散于无形,遽尔起身,冷冷道:“谁会……”
话还没说完,他后知后觉记起来离长生说魂魄和身体通感,自己那几日的所作所为全被魂魄所感知。
的确哭了,抱着睡了。
封讳:“……”
封殿主闭了闭眼,看起来也有点想学周九妄骂人。
离长生笑个不停,问道:“为何要这样贬低自己?”
封讳僵立在那,许久才终于将手中的烟杆重新塞给离长生,烟斗中的草药因许久没抽,已灭了火,只剩下一堆残留些许灰烬和几点即将彻底熄灭的火星。
“你会恨我的。”封讳说。
离长生下意识道:“不会。”
封讳没吭声。
离长生又问:“为何会这样想我?”
封讳摇头不答,只是俯下身轻轻用指腹蹭了下离长生的薄唇,将那点红痣拂去,低声道:“有朝一日你若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你定会恨我的。
度上衡的底线很低,无论旁人对他做什么好像都能轻而易举获得谅解。
封讳跟随他多年,对他比对自己还要了解。
离长生隐约知道封讳好像隐瞒了什么,一把抓住要走的他,蹙眉道:“说清楚,你做了什么?”
“不说,你总会知道。”
“我现在就想知道。”离长生不喜欢他打哑谜,“封明忌,说话。”
封讳面无表情道:“你最恨什么,我便做了什么。”
离长生想了想,不可置信地看他:“你将我的遗产挥霍一空了?”
封讳:“……”
封殿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最重要的东西难道就是那堆铜臭之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