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国来得快,去得也快。
彤华猜得没错,南玘野心勃勃,无论如何都要消除隐灵海这个阻碍,但是在姜冉的安危面前,一切都可以让步。
即便如此,南玘依旧不算无功而返。
南玘离开的时候,给足了大昭颜面,在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有开市交易的前提之下,他依旧求娶了一位公主。
传言被变得美好而浪漫。宿命般的一见钟情,品性相投的交谈来往,大昭封了老将卢遂良的孙女作公主,风风光光地送她出降南国。
彤华不觉得南玘与卢音致是什么宿命般的相见。能让南玘飞快抽身退步,无非是原承思让他尝到了好处。
南玘断了卢氏一臂,帮原承思少去一个威胁。原承思则需保南境安稳,必要时与他借力,助他荡平隐灵海。
这就是南玘与原承思的交换。
原承思一心收复北地,不代表没有野心图南。卢音致虽不是他的人,他却也暗中授意,若她可为自己所用,卢氏也可受保。
他只需她做一件事,摸清南国内情,引导南玘先下手清理南方乱局,以便大昭等得时机坐收渔利。
卢音致就是这样,带着原承思和卢氏两方的授意,跟随南玘南下的。
--
南国来的时候排场盛大,走的时候也不会太冷冷清清。南国队伍临行之前,遵从南玘的命令,先行去繁记惊鸿坊接走了一个人。
新封的公主坐在华车之上,停在梦雨楼坐落的街角之前。南国年轻的国主亲自转到其后,站在惊鸿坊的门口,口口声声说,要带走他的红颜知己。
这是何其大的羞辱,送行的大昭臣属脸色都不好看,为首的太子殿下也是面无表情。于是就更没有人知道,华车帐幔里端坐的卢音致,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也许她想过嫁给南玘之后的日子会不好过,但她也许没有想到,她甚至还没有走出上京城最繁华的一条长街,这一刻就已经来到。
但南玘本人却毫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他说有幸得见素姬舞姿,惊为天人,离别不舍,特来相见。
话说得再婉转,也抵不过姿态的强硬。素姬再骄傲,也不过是一介舞姬,这惊鸿坊外停着的人,无论来自大昭还是南国,毁她都轻而易举。
毁繁记,也是一样。
谢年年闻讯,匆匆自梦雨楼赶来,也不过是来得及受素姬三次跪地叩首,答谢知遇之恩。
这些年里,不是没有人想要挖走素姬。可素姬与谢年年关系匪浅,从来都是婉言谢绝。如今,也有了终至诀别的时候。
素姬心里清清楚楚,她不走,谢年年就完了。
素姬看着谢年年的脸,但她脸上连惊讶也消失干净,只有些匆促的余痕。最后的分别时刻,谢年年也不过是轻声道了句:“怀心,保重。”
一句保重,其实,也就够了。
谢年年请南玘给她留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说素姬匆匆离开,不免仓促,需得稍加准备。
南玘允了。
梦雨楼里飞快抬出三十六个大红木箱子,每一个都沉甸甸需要四个壮汉抬起,这就是谢年年给素姬的嫁妆。
原本是给悦姬备的,但如今要给素姬,谢年年又嫌不足,添了两倍之数。但即便如此,也终究是不足够的。
那一年谢年年遴选繁记舞姬,一眼相中宿怀心。别人都赞道那一舞《落雨》哀而不伤,清切脱俗,唯有她看出来,素姬演的是雨中浮萍,身不由己。
她倏忽而至,又仓促离去。
以为有了栖身之地,却原来,不过暂时而已。
谢年年拉着她的手,低声承诺道:“怀心,放心。边市一开,繁记商队必至南国。”
素姬因此眼眶含泪。她最后抬眼,看见红木高阁之上,彤华一身红衣面容明艳俯瞰长街,好看的一双眼睛凉而深邃。
她唇角轻轻一勾,悲悯里又带着三分讥诮,那洞穿一切的冷冽漠然,宛若世人口中无情天道。
素姬垂首,最后道:“谢娘,提防祝文茵。”
谢年年敛眉送走素姬,回到房间,看到倚在窗边的彤华。
许是看见谢年年面有隐忧,彤华道:“南玘虽然浪荡,但是后宫嫔妃的处境倒还不错。素姬是聪明人,知道只要不招惹姜冉,会过上好日子的。”
话听着像是好言安慰,可她实在太平静,就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谢年年盯着她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怀心离开,是否有你的原因?”
彤华的确需要一个人去南国,去到南玘的身边。南玘已有姜冉,这个人不需要比姜冉更得宠,她只要这个人去了就可以。
彤华想起昨晚,她去到素姬的房里,一句话,就戳穿了素姬所有的秘密,让她退无可退,只有应允。
素姬与谢年年亲厚,可唯有一件事,乃是不可告人的隐秘,宁愿出走南国,也绝不能让谢年年知道。
彤华微微笑了一笑,直视谢年年,道:“没有。”
--
马车停在了原承思在外的一处别苑,彤华坐在花厅里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见原承思回到此处。
彤华有心隐瞒自己所为,故意问他道:“殿下许了南玘什么好处?总不会只因为一个卢音致,他就乖乖回去了。”
原承思嗤了一声。南玘出刀必要见血,怎肯无功而返?
“泽舟已从东境回来,他是将才,从前跟着慕容在北地历练了两年,又在东境同海上那些散兵游勇磋磨了三年,是时候再尝尝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