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玘许是没想过她是这样尖利的性子,于是驾马走近,顺着她的话道:“悦姬的性情正好,寡人实在喜欢,今日还将她一同带了来。可惜她不会骑马,只能留在营地。”
他进一步提出要求:“祝当家既然在,不妨同寡人一起罢。追猎物追远了,倒是不记来路了。”
原景时听见这话,上前道:“山林复杂,祝当家恐怕也是失路至此,我带陛下回去罢。”
皇帝九子,独一人不曾封王。南玘笑看这位侠客般的九殿下,笑道:“那就有劳九殿下了。”
三人一道向外走,南玘时不时同二人说话,原景时还算有礼,彤华却没有好脸色给他,偏着头压根不理南玘。
总之女子小性,如南玘这样的人,最不会被冒犯。南玘瞥了眼彤华,没有再与她说话。
待走出几步,清风微动。南玘正与原景时说着话,便瞧见不远处的草丛之后,正卧着一只鹿,碍于地势和丛林掩护,尚没有看见他们。
他闭了口,放轻了马蹄,架起了弓。
原景时回头看向彤华,她此刻方回了头,手掩在袖中,做出一个让他按兵不动的手势。
南玘说自己马上功夫不好,比起方才射向彤华的那一箭,这一箭不知偏了多少。那鹿受了惊,迅速跑开,南玘不像是失望或者感兴趣的模样,却立刻扬了鞭,要驾马去追。
再厌恶南玘,原景时也不好在此刻由着他一个人乱跑。他下意识纵马追出,却忽而发现只有自己的马蹄声。
纵马不停,他回过头,看见彤华仍在原地,一双眼冰冰冷冷,张弓平稳,飞箭直袭南玘而去。
这次原景时来不及拦了。
他迅速回头,只听见一声闷响。南玘的马匹迅速消失了在了林间,人也失了踪迹。
原景时吓了一跳。
他知道她胆大,却不料她连南玘也敢杀。
他纵马过去,看见南玘落马的地方乃是一道陡坡,想来他已经滚了下去。
彤华也下马过来,同他道:“你现在就回大营,只说你们无意碰到,说了两句话,后来他去追猎物时你跟丢了,因没找到他,所以回来问一问,他有没有回去。”
她理由编得半真半假,原是最易引人相信的。可原景时觉得她今日行为太过放肆,谨慎问道:“你要做什么?”
彤华没明说,只道:“你放心,我做的事,没有收不了的尾。”
原景时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放,警惕道:“南玘不能死!”
彤华沉声应道:“我知道,你先走。”
原景时立定原地,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但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多言,只是转身骑上马背,离去时还三回头,拧着眉心看着她。
彤华确定他彻底离开才收回目光。垂眼时,草丛间有簌簌之声,小奇从中探出头来,对她嘶嘶两声。
彤华在陡坡旁足尖一点,整个身体便轻盈地离了地,轻快地落下这道颇深的陡坡。草上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血迹,小奇在前引路,彤华迅速跟上。
南玘在大昭境内的一切纨绔行径,原本就是装模作样。那箭来的时候他反应奇快,迅速低下了身子,所以躲过了致命一击。只是那一箭飞过,仍然伤了他的手臂。
彤华很快在陡坡下找到了南玘。
南玘一路借势滚下来,倒也没受什么大伤,此刻除了衣衫脏乱狼狈些,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不妥。他也不躲藏,只捂着右臂的伤口站在彤华面前,咬了咬牙笑道:“祝当家好大的脾性。”
彤华拿南玘的话噎他道:“我箭术不精,原是对着鹿去的,可惜放偏了。”
南玘嗤了一声,正待开口,彤华又换了一种口吻,道:“你身边不干净,行事小心些。”
南玘闻言,收敛了散漫的表情,正了正神色,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问她道:“悦姬是原承思的人?”
他属实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不过的确就没有这么巧。
彤华答道:“无论你在惊鸿坊带走谁,她都会变成太子的人。”
而悦姬,她孤身一人,没有牵挂,不好受人掌控,却易受人驱使。只要原承思能给她想要的东西,她便可随时倒戈。
南玘点点头,道:“走了一个,还得再来一个。悦姬还算乖顺,且先留着她罢。”
彤华问他道:“太子不会帮你肃清隐灵海,你要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
南玘活动一下酸楚的右肩,忽而问她道:“将来真的会是他即位吗?”
彤华眉目一凛。
当今原氏皇族,一共九位皇子,却从没有出现过夺嫡的争斗。原承思生而便是太子,早早便掌握了军政大权,未来如何,几乎是已经一眼能看到的结果。
但是南玘显然不这样想。
他此言一出,直接便让人觉得,他有想在此事上做文章的打算。
彤华心里觉得他是在找死,脸上却没有变化,冷淡道:“北地掌军的慕容峙,与太子一同长大,乃是太子心腹。东境有新封的皇八子将军王,南方有老将卢氏。如今东宫的良娣燕氏出身将门,其弟已然授了军衔。大昭兵力几乎尽在储君手中,你还想打谁的主意?”
南玘答非所问,似笑非笑道:“齐王原博衍,与太子心不齐罢?”
彤华心中微沉,脸上却露出一个微微匪夷所思的表情,道:“他二人一母同胞,同出中宫,一向和睦。你怎会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