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连风月,江南道两岸的烟花馆都念叨云郎的名字。
他编的曲送了红云姑娘,红云的琵琶便一举成名,他写的词送给香织姑娘,香织便成了头牌。
白沫涵失去了一切,但是出现在段玉楼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明艳而美丽的。
最起码,把他从脂粉堆里拉出来的时候,她绝不逊色于百里烟花场里的任何一个美人。
她很是失望,被段玉楼这倦怠的模样气得扭头就走,没两步又会转回来,肆无忌惮地破坏他每一桩风流好事。
浪迹天涯的段郎,走过九国每一寸土地。各处的人情风景都不一样,相同的只有背后随时随地会跟来的小尾巴。
段郎智计无双,却没办法甩脱这个小尾巴,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谨慎再谨慎,一看到那抹熟悉的红衣,便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抽身离开。
直到一路走到卫国王都,段玉楼借着街上人潮熙熙攘攘,脱身离开,将她远远地甩开。
白沫涵在人群里寻人,遇上长街惊马,蓦然回头时,看见的是卫旸骑在高头大马上勒缰。
她撞进了卫旸的眼底,也撞进了卫旸的心里。
但她顾不上卫旸。
这一场道别需得庄重洒脱,来日记起不留遗憾,忘了也不必怀念。
段玉楼早被白沫涵追得头脑发昏,想都没想便跳上了码头一辆正在驶离的大船。
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他尚未反应过来,这是白沫涵第一次,没有追上他的脚步。
他气定神闲地在甲板上吹风。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有艘小船追了上来,伙计找到他,递给他一个包袱,笑道:“郎君怎么走的这样匆忙,行李都忘了带上。”
段玉楼哪有什么行李,笑着摆摆手:“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伙计问:“郎君可是姓段?”
段玉楼问:“如何?”
那伙计便肯定道:“月白衫,流云佩,哪儿能认错呢?叫我们来追的那位姑娘说了,兄长要出远门,有些紧要的东西忘了带。她给了伙计们好多钱,叫特地来追呢。”
段玉楼一愣,以为是小尾巴的新花样,没敢接:“她说什么了?”
“多的也没什么,就是祝兄长一路顺风。”
段玉楼上了甲板往后看,雾霭茫茫,早就看不见她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天,有人站在那个细雨绵密的渡口看着他的船走远,心里想的是:你这一走,千万别回头。
痴儿白沫涵一味的追逐,就像是一场笑话。史书上的两个人,一个是祸国的妖妃,一个是才绝的谋臣,白沫涵到死,都与段玉楼没有什么关联。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列在卫旸的旁边,却从来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交集。
如果非要抠出细枝末节,史书上的两个人,在并不长的一段时间里,曾因立场与观点不同,而就政事处处针锋相对。
他们并不和睦。
谁也不能去问她图什么,人总有些无妄的念想。
这一场无果的追逐,每个人都曾是旁人无法追及的月光。
第34章
痼疾 既如此,你留我做什么呢?
定世洲内灵气氤氲,仙雾弥漫,一派喜乐祥和的景象。
群玉山的璇玑内宫之中,却早已乱作一团。
只是这番景象,在中枢早已见怪不怪,无非是因为彤华君又病了。
彩衣仙侍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廊下的陵游一边挨着训,一边不住地偏头看殿门。
面前的仙官飞翎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掐着他的脸把他注意力揪回来,少年明亮而飞扬,五官皱作一团的模样也生动。
“飞翎姐姐!疼!”
“你也知道疼!”
飞翎越看越气,不住地念叨他道:“她什么身体你不知道么?她才和霜湖龙女斗法伤了元气,在外头更要注意。我还提醒过你,让你在人间把她盯好了……”
陵游道歉:“我知错了知错了。姐姐骂我应当的。可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门也关不上,她若是见了风受了吵……”
飞翎立刻回头指使侍女把门带上,而后迅速回头,谁料陵游动作倒快,已经跑到另一边去了。
飞翎气急:“陵游!”
陵游好不容易逃离虎口,哪里还会回去,远远喊道:“我还要去使官殿,飞翎姐姐快回去罢!”
飞翎看着他的背影,身形高而瘦,却半分不显得羸弱,早已是个非常矜贵俊秀的神君了。
他不像幼时那样单薄了,也不再像幼时那样,会在外头一直坚持,非要进去亲眼看她一眼了。
身后殿门一响。飞翎回头,看见仙官慎知陪同医官署的人出来。
飞翎正色,听着千篇一律不知听过多少遍的话,和慎知一起将人送出去。
她问慎知情况,慎知眉目清清冷冷,道:“等会儿送主子再去一次遗灵窟罢。”
--
寝殿里,彤华已经站在了榻前,由鱼书和赤芜伺候着更衣。
彤华垂着漂亮的眉眼,脸色很是苍白,身上却是一套红衣,若非知她此刻身弱,便愈发觉出她那点只可远望的清贵冷怠。
“陵游呢?”
鱼书道:“知主子无妨碍,便先走了。”
鱼书微微抬眼瞧她,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应一声就没了下文。
彤华将腕上的小奇留在枕边,从内室转出来,瞧见小八孤零零的一个,安安静静地趴在门边角落里,谁也没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