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确定,越说越觉得自己身躯发冷:“她是能来阻止的,但她不能插手,因为她还想继续遮掩这件事。如果她插手,她来罚了我和我的部下,那么这件事就太严重了,一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要问清这个错处的来龙去脉。所以来的是你,因为你自回宫后便性情不定,酷爱与我相争,哪怕今后有谁问起,也都可以推到你的头上,说这一切都是你胆大肆意,张扬到连规矩都不放在眼里。”
彤华注视着她,听她在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笑得更加开怀。
她道:“长姐聪慧,竟都猜到了。”
昭元此时心中的惊惧更甚,她上前一步,径自扣住她的肩头,低声喝问道:“你犯什么错了?你哪来的胆子敢犯这么大的错!说!”
彤华抬手握住她手腕,用力却没有推开,便加重了手下的力气,道:“长姐还是别问的好。你瞧,知道这事的都是什么下场啊?我还不想让长姐死呢。”
昭元怒道:“现下更易死的是你!你做这种事,连尊主都不能舍弃你,而只能选择替你遮掩,若是将来遮掩不住呢?你有几条命?!”
彤华嗤笑道:“长姐还有心情关心我的死活吗?你应当是清楚她行事的呀?当初与此事直接间接相关的,早就被她明里暗里地杀尽了。如今你这使官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惹出了多少麻烦,你我身边又要死去多少,可就都不好说了。”
她仿佛都已经看到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了,而那些残酷都是昭元不会能想象得到的。
昭元听着她说出接下来的一系列后果,她知道这会是平襄能做得出来的事,但她此刻只是紧紧盯着彤华,再一次道:“你居然敢犯这么大的错。”
彤华狠狠拂开她的手,冷声道:“现在,你也犯下大错了。”
她向后退开一步,便要转身离去,昭元却道:“我和你不一样。”
她面色低沉,但非常稳重,毫无惧色,道:“你们害怕这件事,不敢让我知道,我既然不知道,自然无罪。但若这件事大了,她保不住你,不会叫你连累她与定世洲的。”
“是吗?”
彤华以一种讽刺的目光看向她,道:“我以为这样大的事,能轻易被你的使官查到,并不是因为从前留下了什么疏漏,而是因为长姐也有了错处,所以她才要故意为之,好叫你挨这个教训呢。”
昭元脸色倏然微变,彤华继续道:“长姐啊,你我就各自保重罢。”
昭元问道:“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
彤华漠然道:“我管他是谁。”
今日无论是谁,都不能戳破这个秘密。
她转过身去,看见步孚尹站在不远处,眉心紧皱地直直望向她。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蕴藏着锋利的寒芒,所有温和都被冻结在这些决绝之下。
事已至此,她知道他会愿意替她收拾所有烂摊子的。
但是这件事,她绝对不会让他参与分毫。
彤华的目光只从他身上逗留一瞬,便强行移开转向前路,而后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直接往门口走去。
陵游跟在她身后跨出菁阳宫的大门,眼看着她居然走向的是与璇玑宫相反的方向,便隐隐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来,低声问她道:“你要去找尊主吗?”
彤华脚步不停,道:“你关门难道就能防住她吗?”
陵游问道:“你想好怎么与她说了吗?”
彤华道:“用不着我说,她早就有想法了。”
陵游一把拉住她,拦在她身前强行阻住她的脚步,拧眉沉声道:“你是杀了一个使官!这不是你从前和昭元之间发生的那些小打小闹!你才刚刚回来,她如果……”
“她不会。”
彤华望着他,想要说服他,目光坚定,但声音在毫无察觉地发颤:“她是要罚我,要我吃教训,所以我不会怎样的。她难道会让我给一个小仙赔命吗?”
陵游与她一起长大到今天,知道她经历的所有,知道平襄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他听出了她那些隐藏在躯体之中条件反射的惧意,手下的力气又重了几分,试图稳住她的心态。
但他不能让她这样无知无觉地去。
“那是司滁的兄长。”
彤华的眼神很明显地恍惚了一下。
对,她记得的,司滁有一位兄长在菁阳宫做使官,她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无意识地捉住了陵游扶着她的那只手臂,缓缓道:“什么都不用告诉他,即便他来问,你也什么都不用告诉他……我得先去见尊主。”
陵游再一次制止住她向前的脚步,与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与你一起来想办法。”
彤华这才看向他。他面上有显而易见的关心和紧迫,只要她说出什么,他立刻豁出性命也会帮她去做。
“你能答应我不要过问这件事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什么都不要问。”
陵游看着她异常郑重的神色,心里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无助但坚定的眼神里松开了拉住她的手,而后退到了一边。
他就这样看着她独自迈步,走上这一条冰冷又逼仄的宫道,去面对平襄接下来一切不可拒绝的惩处。
他不能再阻拦,因为他们太熟悉彼此了,在说出某些话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读懂彼此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