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没做过,没资格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劝他宽心。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眼下微热,扬起头硬生生将那股泪意逼了回去。她抬眼看见远处高高的飞檐,夙夕殿精雕细琢的屋檐之下,已经寂静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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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夙夕殿中的仙侍仙官往来稍多了些,但个个警醒小心,足下行走及与人交谈时,几乎未曾发出任何声音。
彤华那日回来之后,便被立刻送去了蕴灵池,靠本源灵脉修养。但由于她有半条灵脉带在身上,几乎都在镇山鼎下耗干,剩下的那一半一时未能完全恢复,修养起来异常缓慢。
如此过了许久,她方才能暂时稳定神元,从蕴灵池回到夙夕殿中。
慎知这些时候一直陪在彤华身边照看,此番回来后安排彤华躺下,便绕出来寻鱼书与赤芜交代事情。
赤芜难得穿得素净,连妆都没上,露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好不憔悴。
慎知瞧了一眼,低声道:“这样怎么好到她跟前去?”
她并非是指责赤芜什么,陵游没了谁都难过,但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挂着这样一番不加遮掩的哭丧表情去彤华跟前,岂不是等同于一直提醒着她这事,叫她走不出来吗?
赤芜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自己这些时候实在是缓不过来,便道:“姐姐和鱼书进去罢,有事唤我便是,我只在外头候着听命。”
慎知于是点头,叫她等会儿去知会文宜一声,告诉她彤华回来了,但需要静养,不必来见,请她继续帮忙看顾中枢事宜。
赤芜领命而去,慎知又来叮嘱鱼书,让她提醒仙侍们这些时候不要进内殿去,也不要作大声响,除了她们两个和覃黎之外,便都不要进去了。
鱼书记下了,转身去为彤华备药,慎知正要入殿,那边覃黎快步过来,又将她拉到一边去。
这些时候,虽有文宜坐镇,但主要处理事务的依旧还是覃黎和颂意。她收到彤华回来的消息,急匆匆将内殿环境收拾好了,又嘱咐好仙侍仙官们,方才去内宫忙了一圈,这才来得及过来说话。
“医老先前回来,将情况与我大致说了,身体的事只慢慢休养罢,你多留意些,这也急不得。”
她到底比慎知长些,先前又在平襄身边历练过,遇事也冷静得很,自己将事都担了,留下慎知照顾彤华。
她唯一忧心的就一件事:“她心情怎么样?”
身体可以慢慢恢复,心气和精神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
慎知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好。
覃黎拧着眉往殿内看了一眼,想她也算是看着彤华长大,她经历过什么,她全部都知道,这些事对她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她非常清楚。
当初平襄逼她,便存着拿陵游来挟制她的心思。她在走到这个位置的路上失去了太多,就只剩下这么一个陵游,她必然是要护着陵游的。
先前与长晔试探交手,长晔也知道不能动陵游的底线,即便算计到她本人头上,也没有碰陵游与白虹原一分一毫。
谁能想到谷晴则被逼到穷途末路,居然用上了镇山鼎。也许他最初并没有想着要杀陵游,但是陵游因此战而死,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怕只怕,此事之后,彤华了无牵挂,做事就再也不会给自己留有一分一寸的余地了。
她拧着眉问慎知道:“那二位的事,你与她说了吗?”
她指的是简子昭和紫暮。
当日简子昭闯进内宫,自刎于紫暮和简雪衣身前。所有神主都不在,覃黎察觉不对,虽然没有明言,但立刻将紫暮和简雪衣分开关禁。
后来知道了情况,更是没有放人,她等着彤华那边的意思,但彤华那个情况,一时半会也传不出什么话来。
慎知摇了摇头,道:“哪敢和她多说什么?”
她心里纠结又纠结,想了又想,还是又将覃黎往一旁拉了两步,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早些说了,早想应对的手段。
她压低声音,在覃黎耳边快速说了一句话。覃黎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豁然回头看向殿内的方向。
“她怎么……”
她一句话没说完,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道很浅的声音:“慎知。”
二人来不及再多言了,慎知快步进去应声,覃黎也跟在后面半步。
殿内已经提前换了厚重的帐幕,此刻在门窗边掩了,将明亮的日光遮掩得只剩绰约的光线,堪堪看清而已。
灯都熄了,连灯架都撤了出去,原先悬在梁上的明珠,光线最是柔和,此刻也都摘了个干净。
整个寝殿一片昏暗,彤华躺在柔软的榻上,只穿着一身单薄寝衣,被绵软的被褥拢着,几乎看不到什么轮廓,露出的一截手腕白花花地搭在外面,比从前还要消瘦一圈。
覃黎除了最开始去蕴灵池看过一次,这还是头回见着彤华,神元是还在,只是神息实在弱得很,此刻分明见着她腕上的镯子泛起暗暗的流光,神火笼罩着她的身体,替她生起聚拢的力气。
她已经足够谨慎了。即位之后封锁定世洲,任凭外头风雨欲来,她自闭门岿然不动。若不是这回天地二界联手借此事算计她出面,她也不至于受了这样大的折损。
覃黎止步在榻前撩起床帐,只慎知俯下身去轻声应她道:“尊主,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