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彰想着那些信,忽而想到,若是真的,那眼前这位被自家先祖珍而重之的师妹,究竟知不知道,裴玉川离家返回青冥之前,是退了亲的?
但在他说完最后一句之时,彤华却只是将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那一块玉佩之上,长而久地望着,让他觉得,好像真有那么一种眼神,可以穿越十年百年的时光,看到过去的所有一般。
轻信旁人不是裴彰的作风,但此刻,他确是轻易地相信了这个说法。
他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下,抽出自己的手巾垫着,重新将玉佩放在了桌面上,而不是放在她的帕上。
因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两人同时抬首,四目相对。
裴彰重新变回作为家主应有的那番模样,审视着问她道:“所以,姑娘带着这块玉来,是想换什么?”
第153章
截断 我哪回能遇到她?
裴彰不觉得彤华是个带着玉佩过来叙旧的故人。
裴玉川将玉佩给了她,她这么多年都销声匿迹,绝不像是会轻易遇到什么难题不能解决的人。
如今她来时一派从容,更是证明了这点。
她必然是想要什么东西,也许是裴家能给,也许是裴家能帮,总之,她将刻名玉取出来,就是要他绝不能否认拒绝。
最起码,是不能一口回绝。
彤华的确是有事才来。
但她不打算拿这块玉佩说事。
她伸手,将桌面上自己那块裹玉的帕子收了回来,表明了她不打算再将玉佩要回的意思。
“我的确有所要求,但并不打算拿这块玉佩来换。即便是真要换什么……”
她顿了顿,手指在杯盏上碰了碰,笑道:“就当换这杯久违的荷叶香茶罢。”
裴彰于是微笑,将桌上的玉佩用手巾包好,轻轻放到旁边,回应道:“好,那这桩事就算完了。在下也要多谢姑娘,将先祖玉佩归还裴家。”
窗外有鸟鸣之声,随着清风轻渺地送进水榭之中。
裴彰道:“姑娘既与裴家有此旧情,此来何故,无妨直言。”
彤华直接道:“我要求你们断掉和原景时的合作。”
裴彰闻言深深打量她一眼,确认道:“是如今南方那位?”
彤华点头道:“对,就是带着他兄长和南境卢氏守军反了、去南国境内逼死了国君南玘、现在内外开战、自封为王、眼见着就要顺应声势立朝称帝的那位,原景时。”
裴彰面上露出些荒唐与好笑之色:“姑娘在说笑罢。裴家退居余州,从不插手政事,在下更是一步也没出过余州。那位在南方,如何与我能扯上关系?”
彤华便道:“实不相瞒,我来之前,也着人调查了些事。如今外头颇有些关于大昭原氏得位不正的传言,由此又生出了些关于他手执天子剑与九国玺,才是帝道所归的风闻。闲话原本是最难打听的,但我却偏偏打听出来了——裴郎君,他从前来找过你罢?”
她最后一句话,分明是笃定的口吻,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无声奉劝他休要隐瞒。
裴彰没有立刻应承这句话,只道:“姑娘也说了,闲话是最难打听的。这些风闻我也有所耳闻,的确是有些异样了。但是裴家秉承家训,自然有规矩约束,不会议论这些。”
彤华看他神色自如,显见得是不打算承认此事的,于是再开口时,语气虽还如先时一般和缓,但态度却强硬了许多。
“那些闲话传得快,但并非停不下来,郎君若是得闲,可以着人打听打听外面的风声,再过些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敢多言了。”
他既然不肯认,她也就不配合了,干脆同他道:“我方才也说了,我是来要求的,不是来商量的。裴郎君,我知道你有些雄心壮志,不肯在余州这小地方继续隐忍,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重新扬起你裴家的昔日荣光。但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你——”
她的目光沉静,神色坚决:“我无所谓你要做什么,也不关心你会有怎样的下场。但我师兄一生清直,我一日在世,就绝不能见裴家被扣上反贼的帽子,百年声名毁于一旦。”
彤华撂下这句话,站起了身:“裴郎君,好好考虑罢,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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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原景时身披玄黑色龙纹披风,纵马回到南国王城宁都的城门之外。
城门守卫早换成了卢氏的兵士,认出了代表原景时的那面玄金龙旗,连忙为他开门。
南国局势不稳,他也没有空坐王城,而是亲自在外征战。前几日他离开宁都,前去解决临城的一处盘踞势力,如今顺利拿了下来,将来拱卫宁都便安全了些。
原博衍因之前伤势未好,一直替他坐镇后方,就住在南国王宫之中。待听得侍卫来报原景时回来了,立刻便起身穿衣,往他的居所崇华殿去。
原景时将一身风尘的外衣换了,刚洗了把脸,听得原博衍来了,便出外间迎他:“兄长何事?”
应当不是太急迫的事。如果真的着急,原博衍自会给他去信,要么陈明情况,要么催他速归。
但也不会是太寻常的事,否则不至于这样半夜了还匆匆来寻。
原博衍不去信,是知道原景时时日不长便要回来,但并不是不急,所以此刻匆匆来提:“裴彰反悔了。我们留在大昭境内的暗探回报,那些宣扬出去的传言近来已有些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