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们分明不是第一次相见了,也不知道他们瞒着她见过几回说了什么。不过倾城倒不在意这个,她就是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彬彬有礼说话的样子非常好笑——
当年的九太子和步使君,可是王不见王。
问过伤势,原景时想起他方才对敌姿态,便问他道:“我瞧公子武艺熟练,弓箭更是精准,是之前练过?”
谢以之道:“我未习过弓箭,不过碰巧罢了。”
这是实话。谢家练的是杀敌的功夫,只求速杀速胜,十一郎幼时力气不足,只学过剑,没学过弓箭。
他也曾有过一把小木弓,却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一支箭,谢氏败落之后,他唯一再碰到箭,也不过是为了投壶,因此有了些准头。
他人生第一次杀敌,第一次用弓,也就是在此时了。
这样的天赋,沦落真是可惜。原景时眼中流露着欣赏又惋惜的神色,叮嘱他去找岑姚重新看看伤势,而后便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谢以之退了出去,却没有往医馆去。他随处找了个有亮光的地方坐下,调整了一下木板的位置,打算自己重新包扎。
倾城跟在后面,问他道:“怎么不去医馆?”
谢以之拆下纱布,头也不抬:“药品都短缺,我这伤不必浪费。”
倾城垂眼瞥了一眼,又道:“骨头都歪了,自己不会看伤,将来缠成跛足,武艺不就白费了。”
这下谢以之顿住了。
倾城上前,伸手将他腿骨掰正。谢以之扯着绷带,对倾城道:“多谢姑娘今日相助。”
倾城帮他扶着木板,头也不抬:“今日人少敌多,你倒是不慌?”
谢以之扎紧了绷带,拉紧的那一刻有些疼,但他眉都没皱一下。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去问倾城道:“方才乱中瞧见姑娘看我,可是我又叫姑娘想起故人了?”
倾城没想到他主动提起,抬眼看他。他的目光在昏昏灯火下犹然干净清澈,毫不避讳。
她直起身子,向后退了半步,靠在墙边看着他,直言道:“听说故人精于射艺,可惜我没见过。谢公子今日行为,倒让我可以想象故人三分风采了。”
谢以之听见她回答,唇角没有温度地翘了翘。
她好一个故人啊。连他自己都要生出好奇,想去见识一下,那个故人究竟做过什么样的事,让他们、让她,这样念念不忘。
他也是一派轻松的模样,手搭在膝盖上,仿佛真是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
“所以,如果这世上有另外一个人顶着这样的一张脸,你们也会对他另眼相待。”
他有些自嘲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多次助我,我不仅该谢姑娘,还该谢他?”
倾城半开玩笑道:“谢他就算了罢,他也没做什么。也不用谢我,我承认,我之所以几次救你,确实是想护好你这张脸。”
她面上戏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毕竟他在的时候,她确实要更开心些。”
谢以之想到头回与她相见的时候。他站在明亮的高台上,底下叫嚣的看客一个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选中了他。
但当他被带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目光确实可以堪称温柔。
谢以之强行遏制住自己的思绪,站起身来,想要将她抛诸脑后。
倾城却再一次唤住他:“谢公子,恕我冒犯,在见她之前,你可还曾遇到什么人吗?”
谢以之问她何意。
倾城道:“据我所知,世上不会有两个完全无关的人,除却容貌之外,也能全然相似。我虽知公子与他不同,却依旧时常恍惚。这样的一致不得不让我怀疑,是否另外有人从中作梗。”
如果他面目气质如此,不是彤华刻意为之,那么又是谁将他变成这样,引她上钩?
第92章
阋墙 莫要捻酸呐,段郎。
樊州山寺之中,皇长子寿王正着一身僧袍,手捻一百零八串佛珠,端正地盘膝坐在卧榻之上。
他不曾落发,长发皆简单地盘起,浑身上下不着一点修饰,连僧衣都十分朴素,端看着一派宁静祥和,无牵无挂。
可他的面前,这狭小的禅房之中,却站着五六个身着铠甲的将士,一旁还有青衣布衫的谋士。
他们站在一起,禀报着已将原承思得位不正的消息散布出去的情况。
整座禅寺,不闻人声,院落之中,皆是兵士。
又有一人入内,同寿王行礼,面色紧张道:“前去蒙城中的死士都没回来。今日属下派人去探,齐王夫妇和九殿下还在城中……无事。”
这下寿王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
他勾勾手,叫那人上前。
那人瑟缩着走到近前,因寿王坐着,他不敢高过寿王,于是又半跪在地。
寿王瞥了他一眼,面上分辨不出喜怒,只是方默了一会儿,他便扬起手中的佛珠,径直抽在了那人的背上。
“蠢货!”
“殿下恕罪!属下该死!”
这人直接跪下叩首认罪,寿王却不曾收敛。他坐在原处,手里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着这个部下:“蒙城里都乱成那个样子了,不是说老七伤得重起都起不来吗!你们派过去一百多个死士,杀个小儿,杀个瘫鬼,杀个妇孺……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