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游发现了她的踪迹,下了杀手,并且以为自己已经诛杀掉了印珈蓝,但却没有注意到,印珈蓝身上的一块玉掉落在了丛生的荒草之间。
彼时印珈蓝经受陵游重击,躯体损毁,魂魄却机缘巧合地被这块灵玉吸了进去。玉在罡风下滚落泥潭,陵游因此没找到她的踪迹。
再之后她顺着泥潭到河水,顺着河水又北上,被大鱼吞入腹中,再被雪狐捕食捞了出来。
取代狐主后的某一天,她摩挲这块灵玉,忽而感到玉上莹光一闪,有极微弱的灵力自玉中闪过。
她这才想起那个愚蠢的修灵者,未料到他杀人如麻,如今竟也能做个神仙。
她更没想到,他这样恨自己的师妹。
宁玉光心魔已成,印珈蓝又擅蛊惑人心,他不知道她就是那个毁了青冥的始作俑者,不知道她就是半妖印珈蓝,只以为她是苍北的狐主,机缘巧合得到了那半枚玉佩。
他等待着机会,将自己能听说的为数不多的消息传递给她,最有用的一件,应当是听说定世洲的护殿仙君下世历劫,投生在了苍北。
印珈蓝抓住了机会,生出变故,而宁玉光被提去了上天庭,此后对定世洲动向知晓更多。
他心魔已成,再无暇多念其他。
就只是想要她死。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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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外守着两个使官,见彤华出来,方向她行礼请示,得她点头允准后,便进入了牢房之内。
彤华听见身后传来宁玉光凄怆的大笑声,但忍住了没有回头。
他终于发觉了自己被印珈蓝利用的真相,却已经迟了。天界律令严苛,他今日走入这暗牢之中,便再也出不去了。
她就一直站在原地,直等到里面的使官走出来,同她道:“少主,已经解决好了。”
她有些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这才往回走。
她想起自己在人间的时候,师门内属宁玉光最调皮顽劣,最爱捉弄于她,偏偏也是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不惜以身犯险,夜潜卫宫,带她离开。
彤华一路回到夙夕殿,没让人服侍,也没有点亮明珠,只是自己闭了门,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她早已习惯了人心不古,她应该习惯的。
她想起很久之前,宁玉光跟着师兄下山采买,曾经给她带回过一只双鱼簪。那是小白沫涵得到的第一件首饰,她一直很是喜欢。
她走到妆奁前,翻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上元那日她心情不快,丢在了梦雨楼的抽屉里。
她心脏突然突突地抽了两下,而后一阵剧痛袭来。她的手下意识去扶桌沿,却只是扫落了妆奁,将那些华美的珠翠摔得满地都是。
她没能借住力,双腿泛软,径自跌倒在了地上。
彤华强忍着痛意,挣扎着抬头,看见窗外月上中天,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于是立刻扬手布置下一个结界,将这寝殿内室变成一个足够封闭的环境。
门外有人快步跑来,焦灼但很轻地拍了拍房门,她猜应该是慎知,或者是陵游。因为知道她绝情咒反噬的只有他们,但她已经顾不上管了。
今日是十三日,是她每月反噬的日子。
彤华放过结界,便彻底失了力气,蜷缩在原地。她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连声音都快要听不进耳。
这些年来咒印发作,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要严重一些。彤华向来能忍耐,从前也便罢了,如今时间日久,她便有忍耐不住的时候。
故而这些年里每到这日,她便号称修养,自己去蕴灵池躲起来,总之那里有本源灵力供给,不会让她太过难熬。
骄傲的彤华君,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咒印发作的模样。
但是有一个人不一样。
那黑衣人轻易地穿过这封闭的结界,在她身前现出身形。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向榻边走去。
她实在太痛,忍受不住,他抱过她那一刻,她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可他的袖管空空荡荡,她也只能攥住一把冰凉的布料。
即便如此,他依旧稳稳抱着她。
他魂魄不全,没有实体,只有灵识和法力,没有术法支撑的身体和变幻的斗篷,他便无法给她一个具象的认识。
但是他必须要告诉她——
你看,我在呢,我一直在你身边呢。
他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存在,除了守护在她身边,他似乎已没有其他去处。
他将她放在榻上,没有松手,只是抱紧了她。她就那样紧密地蜷缩在他怀里,他不能做更多,不能替她分担痛苦,只能用法力将黑袍斗篷填充紧实,让她依靠过来的时候,最起码有个实处可落定。
彤华可以封住自己的意识,使自己暂时昏迷,以度过这段时间。可见到他来了,她没有这样做,甚至还扯出一个笑来:“我当初如果能救你就好了。”
如果能救你,你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去处,也没有自己。
这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他说,他用毫无生气的声音再次回应她道:“别胡说。”
“我没胡说。”
她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妄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快想啊,你快想起来……”
她闭上了眼睛撞进他怀里,不知是痛还是旁的原因,眼角湿了,大颗的眼泪哭出来,声音抽抽搭搭,又痛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