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兰切斯特:“显而易见的事。”
塔齐欧垂下脑袋。当今人类真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给看透。他暗自感慨,直到摸了他膝盖的手伸过来解他的衬衣纽扣。“兰切斯特先生?”他本能地抓住它说。
“怎么了?”他听到兰切斯特先生隐隐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塔齐欧放开手说,“我看不见您,所以还请您能在诊治过程中多提醒我一下,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好,你自己脱。”
塔齐欧:“哦……”
在医生指示下,他依次脱掉红色毛呢外套和绿白格针织衫,又解开白色内衬上的金色纽扣。
塔齐欧顺应着人类的每一个要求。
可到头来,等待他的不是治疗——是一连串灼热而粗鲁的吻,伴着白菊花和焚香的气味打在脸上。塔齐欧意识到自己上了当,鼓足力气甩开兰切斯特,并回了记耳光,一翻身栽到地板上。
就在他要喊奥罗拉时,刀子从背后刺进他的心脏,随即拔出。塔齐欧被人类揪住头发,拖回诊疗床,听到他嘴里骂骂咧咧说:“婊子养的臭残废。”
浓腥温热的鲜血涌入喉咙、溢出唇瓣。
塔齐欧拼命想把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掀倒,但他越来越虚弱,终于放弃抵抗,只剩下无望的抽搐、停息。
死亡过后,他发现兰切斯特先生长得确实符合奥罗拉的描述,就是眼镜片染上血——刺丝的强麻醉剂开始发挥作用,人类趴在他胸脯睡着了。
这次再生让塔齐欧双腿康复,重见光明,体表的石癍也得以消退,携带梵高的颜料回归到最初圆点。
房间四周被灰色木饰面墙裙环绕,设施简陋但整洁。白色木格小窗开了条缝,靠窗的巴洛克式柚木办公桌上摆着数十瓶香水和一盆紫色角堇。既而是门口两声惊叫,和一干来缉捕他的英格兰警察。
第84章
84
塔齐欧进了青年收容所。
他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因为安德鲁·兰切斯特的父母已经上诉,告他故意伤害、企图猥亵并蓄意谋杀他们的宝贝儿子。明天开庭。
在这之前,塔齐欧接受侦查员审讯。
“举目无亲又心术不正的小流氓”——这是人类对他下的终极定义。
下午管教说有个女人来探望他。
塔齐欧猜出是奥罗拉。尽管难为情,但他还是去了。他们隔着一道黑色网格板,两侧是其他在押人员和亲属。塔齐欧和奥罗拉面对面,双方耷拉着眼皮,谁都不愿意打破沉默。
“谢谢你能来看我。”最后塔齐欧说。
奥罗拉转过脸:“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他诧异地抬起头。
“是的,”她压低帽檐,一刻也不曾看向塔齐欧,“你让我失望了,亲爱的教父。你把我对你的崇拜和倾慕变成了天大的笑话。我爱你,因为你是我命中的奇迹,因为你拥有我渴望的神性和智慧,因为你阻止了奥索尔诺火山爆发,因为你宁可牺牲也要拯救与你素不相识的路易十七。而今你把这一切都搞砸了。你又卑劣又无耻。你说得对,爱上你我真是疯了,我的灵魂病了整整二十年!现在大病初愈,我也就不再爱你了。我把你看清了,今后我不想再见你,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或许你觉得我说话难听,可你根本就不理解,不理解曾经的你对我而言有多美好。我本可以顶替莫里斯的位置,照顾你、和你相濡以沫,我们一起去更遥远更广阔的地方,探索有待探索的新事物,哪怕死也死得幸福,也能够得偿所愿。你现在是什么?一个年轻貌美的鸡i奸犯?”
塔齐欧带着微笑,安静流泪。
管教摇了摇铃,探监结束。亲属们不约而同地隔着网格板和犯人十指相扣,只有奥罗拉起身就走。塔齐欧将手伸向网格外面,茫然地抓取着空气。“同在……”他喃喃低语,“你和我同在,莫里斯……”
※
早上九点,塔齐欧走出收容所,被带往审判大厅。
前来看热闹的市民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法警几声喝令,他们才慢悠悠地腾了条小道出来。塔齐欧没精打采,心不在焉。这些人类像怪物似的盯着他,而他也在个别陌生面孔上捕捉到了罕见的关爱与怜惜。
进入审判庭——房间不算大,审判官和陪审团多半穿黑色制服、头戴白卷假发套,各自居于深栗、茶褐色楼座。塔齐欧走上被告席,转身面向群众,看到诉讼代理人后边的梯形旁听席上坐满了官绅贵妇。
随即他发现安德鲁·兰切斯特正坐在公诉人——他母亲身边,像个饱受委屈的孩子。这只人类身披黑色大衣,系深蓝色金鸢尾花纹领带,喷了水的黑发明光锃亮。塔齐欧坦然扬起下巴,这一举动引得旁听席一阵窃窃私语:
“啊!他看着不过十七八岁!”
“这模样,说他猥亵男人我是不信。”
“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咱侄子条件也不赖,家境优渥、学识渊博,又英俊又有钱,可不是这红发佬能高攀得起的……”
证人(兰切斯特老先生)开始念证词,前面塔齐欧没仔细听。“1890年12月26日,下午1点过5分,我和我的爱人动身前往格罗夫纳广场7号——我们家私人药房,去看望我们的儿子。约莫半小时后,我们到达目的地,见柜台没人,就决定到后院的诊疗室去看看。门被反锁,听里面有动静,我爱人就用挖耳勺拧了下钥匙孔。门一打开,就看见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野小子,衣衫不整地搂着我儿子,正要对他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