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当头,风却吹得石桌上的纸页一阵翻动。
谢瑾挽袖用手臂镇住书籍,含笑道:“瞒不过老师,下一步,我想借着谢云翻案之势一鼓作气,再为大雍四十万将士谋个奔头。”
“改军制?”
“是。”
康怀寿沉肩默了片刻,半晌,评道:“还是太急了,阿瑾,你从前不是个急性子。比起这些,你得先考量自己当下的处境——”
大雍自建朝来便重文轻武,打通武官的晋升途径,势必要牺牲文官的利益。
变动朝中文武格局,并不比瓦解党争来得容易。
谢瑾面色清淡,可是下了决心:“三百里之外的悬河,于将军与北朔的交锋未定,前线将士还在以命相搏,不得不急。”
……
裴珩今日又处理了前朝的一堆破事,难得消停会儿,又不知能做什么了。
一下戒了与谢瑾的纠缠,日子实在索然无味。
御花园的桃花也早就都凋谢成泥了,只剩枝头浓密无趣的绿叶。裴珩翘腿坐在桃树下,百无聊赖地对着湖面打水漂。
不一会儿,姚贵猫着腰过来问:“皇上,那个……弄月阁灵昭传来口信,说瑾殿下问皇上您何时得空,想求见您一面。”
裴珩莫名一激动,放下了腿,又呼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将另一只腿翘了回去,冷冷道:“不见。”
“是。”姚贵应下,正要去回话。
裴珩嘱咐道:“你就说朕不得空。”
姚贵顿步点头,又应了一声:“是,奴才明白。”
裴珩一顿,又叫住他问:“他身子好了?”
姚贵这一步三回头,不知自己到底是该走,还是该停了。
这两日裴珩的心思愈发难以捉摸,自己好歹伺候了他十年,也不曾像这般。
他尴尬一笑,提醒道:“皇上,御医不是一早才来御前回禀过,说殿下只要不……基本没大碍了。”
裴珩不大情愿地“哦”了一声,想到了什么,无端急躁说:“谢瑾不是有令牌可以直接见朕么?还多此一举,派人来问什么?”
姚贵哪知道什么原因,他连自己主子的心思都猜不透,还去猜谢瑾的,只好硬着头皮胡诌道:“这……许是瑾殿下唯恐皇上前朝事忙,所以才让人先来问问罢。”
“托词。”裴珩冷嘲道,又将一颗石子用力砸进了湖中,毫无章法,全凭蛮力,激起一阵小小的惊浪,水鸟扑棱而逃。
他又没了玩的兴致,起身一回头,便见谢瑾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怔,掌心余下的石子“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
第41章 楚楚
谢瑾今日穿了件红, 不过最外头披了件月白色的褂衫,盖住了秾艳之色,还恰到好处地衬出一派清新韵味。
裴珩呆了下, 便听得他问:“皇上, 忙么?”
裴珩肃声一咳, 又恢复神态:“忙啊——”
谢瑾又淡然地垂下视线,见几个小太监正弯腰在捡地上那些个碎石子。
裴珩爱摔东西扔东西,平日掉了什么,他们都得跟在屁股后头立马捡起来, 已成习惯了。
裴珩没由来就往他们身上狠踹了一脚, 不耐低骂:“别捡了。”
“是、皇上……”
谢瑾走了过去, 也弯腰捡起了一颗碎石,小小的, 放在日头底下还能映出彩色光华来, 语气平和地说道:“看来皇上是真忙,在宫里打水漂还能玩出新花样。”
裴珩被他说得略有些不自在,道:“仿的玉石,不值钱, 要玩花样得拿金豆子投。如何, 皇兄也来一个?”
他笃定谢瑾从小养尊处优,就不会玩这些民间野孩子玩的东西。
“好。”
谢瑾面色从容地答应了,轻掂了掂手中的彩色碎石, 对着湖面稍侧过身,找准角度轻盈一掷——
就见一道优雅的弧度掠过水面, 直达彼岸。
裴珩看着他潇洒利落的动作,又是一愣。
谢瑾转过头一笑,刹那与裴珩目光交汇。
不知为何,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客栈中的那场热吻,彼此分明隔了还有一段距离,立马又各自往后又退了小半步,不自然地回避视线。
半晌,裴珩又仰面看起桃树叶:“你今日找朕做什么?”
谢瑾从袖中掏出那块皇帝金令:“来归还此物。谭瑛既已入朝做相,我也就不必常持令牌出宫见她了。”
“哦。”裴珩指尖不慎碰到了下他的指甲盖,又立即收回了手。
谢瑾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度了,可也没说什么,毕竟那日是自己失了理智,才有了如今这尴尬的局面。
“皇上,那日之事,我……”
“朕不记得了。”
“嗯……也好。”
气氛到此,本该尴尬生冷,无话可说。
可今日御花园中的景致,偏偏明媚得很不合时宜。
风和日丽,微风不燥,吹动着两人的衣袖暧昧纠缠,鸟啼正宛转,在枝头摇曳着斑驳的树影,令人心神摇晃。
连烈日打在谢瑾的面庞上,都柔和得妙不可言。
裴珩身上不觉燥热起来,望着谢瑾的侧影,后背很快就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压低声说:“皇兄莫不是专程来提醒朕,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又加重了咬字:“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谢瑾的心也被无端牵动了下,看着裴珩的目光一顿,说:“所以,皇上是因顾及我体内的余毒未清,这几日才刻意避着我?”
这话一说出口,他才意识过来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问。
果然,裴珩拧眉生出一阵恼羞之意,偏头道:“皇兄想得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