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是条贱命,不知多少次都要被人欺踩得快死了,可每次他都心有不甘,凭着意念硬熬了下来,全是自救。
唯独这一次有人要救他,裴珩竟生出了一丝松懈动摇的念头。
可救他的这个人偏偏是谢瑾,裴珩不甘愿在他面前显露出分毫的脆弱,于是咬着牙关硬撑,抽出丝丝冷气:“若是朕死了……”
刺客用的是剧毒,谢瑾已清出了大半的毒血,可裴珩唇色乌黑,肩上的肉还是在迅速溃烂,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冒出虚汗。
谢瑾看得出他很疼,便搭了一嘴,想转移他的注意:“死了又如何?”
裴珩连放一句完整狠话的力气都没了,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便用野兽般撕咬的力道,仰颈去咬住了谢瑾的唇,攫走了他所有的呼吸。
谢瑾的心猛然一震,正欲推开他,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是那几名刺客!
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矫情。
他当即明白过来,反客为主,翻身趴到裴珩的身上与他亲吻,而后迅速拔下发簪,像个女子一样将浓密的头发尽数披散下来,从后面挡住了彼此的脸。
裴珩动作停顿了下,似是失了意识,而后更加疯狂地陷了进去。他甚至张开五指伸进了谢瑾的发根中,要不顾一切地去加深这个吻。
下一刻门被踢开,几人就见到这幅香艳的场面,犹豫片刻,便果断去了下一间屋子搜寻。
可这吻还远远没停。
他们凶残又热烈的气息交错不清,一度让人忘记了生死,忘了是真实还是虚妄。
连谢瑾往日的清醒克制,都快被彼此的呼吸声淹没了。
不多久,混乱的尖叫声渐渐小了,耳边就陆续传来“抓刺客”,还有人破窗而逃的声音。
“皇上——”
“皇上找到了吗!?”
谢瑾如大梦初醒,卒然抽离,得以大口喘息。
裴珩却仍浑浑噩噩,意识模糊,可他放在谢瑾后脑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还在发力。
“继续找!”
“大家分头搜寻!”“大殿下应与皇上在一块,任何线索都不要落下!”
声音越来越近了。
谢瑾只得再往他的唇上碰了一下,不太熟练地哄道:“阿珩,快起来,回家了。”
第22章 夜审
御医在陵阳殿忙得左支右绌。
过了四更天,天色微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阴冷彻骨。
裴珩还不见醒。
司徒钊和康怀寿连夜入了宫,此时与一众官员都侯在寝殿外等消息。
司徒钊来回焦灼踱步,瞥见康怀寿正站着闭目养神,不由过去嘲了句:“康太师,皇上都已这样了,您的心肠还真是硬啊——”
他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有御医在,司徒丞相急也无用。”康怀寿无动于衷,又稳声慢悠悠道:“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早,别到头来,是贼喊捉贼。”
司徒钊抱拳皮笑肉不笑:“在下愚钝,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太师指教一二。”
康怀寿也冷笑了下:“谁雇的刺客行凶,意欲杀谁?老夫不知,司徒丞相也不得而知吧。”
两党之首笑意逢迎下,尽是剑拔弩张。
司徒钊望着这雨,也故作一副气定神闲,将手背到了身后:“太师说的极是,那群刺客皆已自尽,殿前司没从尸体上挖到任何线索。可皇上是受何人蛊惑才去的青楼,想来应不难查证吧?”
康怀寿这才掀开眼皮,没好气地斜瞪了司徒钊一眼。
就在这时,姚贵从殿内忙不迭地跑了出来,激动告知:“康太师、司徒丞相,御医说万幸这毒渗得不深,皇上现下已无大碍——”
司徒钊松了口气,便走欲进去瞧:“皇上醒了?”
姚贵暗使了个眼神,两名太监忙弯腰上前将他拦住。
“丞相莫急,皇上醒是醒了,不过他一醒来就发了通火,说要立刻提审谢瑾!”
“审谢瑾?”
司徒钊和康怀寿皆愣了一下。
这个“审”字倒也并未让他们起疑。
除了刺客和挽春楼的那帮人,谢瑾是离案发现场最近,亦是最可疑之人,理应要审,还要重重地审。
而且皇上遇刺,他本人要亲自提审过问疑犯,纠察案情,虽心急了些,倒也合情合理。
康怀寿面色稍沉,只说:“皇上身子未愈,吃得消审人吗?”
姚贵为难:“奴才和御医们都劝了,不过皇上刚遭了这样危险的事,一时半会儿的,他心里头怒气难平啊。”
康怀寿面生隐忧之色,担心裴珩又要借机对谢瑾发难。
这正中司徒钊的下怀,他又假惺惺地宽慰起康怀寿来:“早点审清楚也好,皇上安心,咱们做臣子的也好安心。康太师,反正都已等了那么久,不如我陪着您老再等等?”
康怀寿闷哼,拂然甩袖。
不多时,谢瑾撑着把伞,就被人领进了陵阳殿。
他与康怀寿对了一眼,打了声照面:“老师。”
康怀寿忧容不展,沉了口气,还是对他悉心叮嘱:“虽说是如实陈情,可皇上还受着伤,言辞不宜过甚。”
谢瑾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恭谨敛目道:“嗯,学生知道分寸。”
……
御医和宫人都退了出去,一排殿前司护卫持剑侯在外殿,肃穆森严。
殿内,裴珩坐躺在龙榻上,见到谢瑾来,虚浮苍白的面颊微微生出了一丝血色,偏头先尴尬得咳了两声。
谢瑾与他对视,一时竟也有些无所适从。
说到底,挽春楼的事发生还过没几个时辰,他们各自都还没将那阵紧张刺激的后劲全然压下去,胸口堵着一股说不清的燥热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