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文贞不知道该说什么,假装没听见。
莫约就一盏茶的时间,庄文贞放下笔,揉着手腕。
将手中的笔递给许元真,她认真道:“下不为例。”
许元真双手接过,一副狗腿的样子,傻笑道:“嘿嘿嘿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刚回到座位,夫子就进来了。
又是一堂昏昏欲睡的策论课,李娇转着手中的笔发呆。
窗外的蝉撕扯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拉得老长老长,没多久,树下就堆满了一地的丝。
李娇只是可惜,这是蝉叫出来的丝,一碰就碎了,只有发呆和睡着的人才能看到。
若是这也能拿去纺纱织布,那一定是这世间最轻盈也最喧嚣的衣裳。
夏季总是这般漫长。
可她终究不是个少年。
少年人有无数个夏日,可她没有。
她此生,只剩下一个夏天,一个只能用来回忆的夏天。
“驾——驾——”明月大街,李娇策马向前。
她是大月最璀璨夺目的明珠,是蒂都最明媚耀眼的少年。
那一年,她十八岁,所有的苦难都还没追上她。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回到那时候。
她会躲到母皇的那张龙椅背后,躲到大皇姊的那匹白玉马下,躲到二皇姊的那杯“不落酒”中。
总之,躲起来。
躲过那个叫做宿命的玩意儿。
躲过后面的所有打磨。
可她回不到过去。
终于,她被苦难追上了。
她的素霓生没了,后来她开疆拓土,边疆进贡了这世间最健硕的宝马,但那都不是她的素霓生,她的少年时光随着素霓生的陨落一齐被斩于马下。
而后是二皇姊,接着是大皇姊,最后是母皇。
鲜血染红了明月大街,连带着染红了她心中的那轮皓月,以及她那如月光般轻盈的年少时光。
多年后,她垂垂老矣,坐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上。
她知道,她剩的时日不多了。
她甚至来不及过多回忆。
最后一次,她力排众议,登上那匹白马。
山河被她抛在身后,她感到自己再次变得轻盈,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她知道,她要再次去追逐她的明月了。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都回去吧。”
“快看这痴儿,不知道发什么呆呢?”
“莫笑莫笑,快莫要打搅了我木乔姐姐参禅悟道!”
几个人叽叽喳喳围着李娇,只有庄文贞一言不发,默默将她这样子给画了下来。
宋稚冷哼一声,转身就跑。
花溪言大笑着倒在李娇肩上,她这才回神。
“嗯?”她看着周围一圈人,不解问道。
“哈哈哈哈梦里会什么神仙呢?”许元真调笑道,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脸。
庄文贞几笔就画完了,笑着将画纸扔过来:“要我说,得亏她叫醒你,要不然,你这再看下去,手中的笔也朽了,我们都成一堆骨头了。”
花溪言趴在她肩上捂着肚子笑:“痴儿痴儿,再傻坐下去,今个儿可就找不着你宋妹妹了。”
李娇这才想起,还要去跟着宋稚。
陪笑着朝这几位不好惹的好姐姐拜了拜,李娇转身就逃。
哪知刚过拐角,就被两人拦住。
一人身着月白圆领袍,头发高高束起,手中一把折扇,写着“高知悍妇”四个大字;另一人穿着件浅红印花襦裙,头发盘成一个小巧的单髻,簪着朵淡雅的珠花。
何蔓生,林尧?
我们并不过节啊?
“殿下应该都同你说过了。”
何蔓生开门见山,一改往日软弱寡言的形象。
“什么殿下啊?我听不懂。”李娇朝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唰——
那朵珠花从她耳畔飞过,直直钉在面前的窗户上。
“李娇娇,我们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林尧冷冷道。
好家伙,谁能想到这是最喜欢上课睡觉找人抄作业的林尧?
收起脸上的笑容,李娇悠然回头。
“既然殿下已经吩咐过了,那我们就来好好商量商量。”
第43章 媦,妹也;兽名,专食人脑。
国子监。
宋稚有些烦躁地回头,皱眉道:“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李娇笑而不语,一边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边给宋稚倒上一杯凉茶:“消消火,消消火。”
宋稚是真觉着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抬手,三根银针从指间飞出。
李娇摇着扇子就挡了回去,装作不满的样子:“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宋稚看着李娇,不知为何又突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像是淬了毒的银针,撞在一起叮当作响,怪瘆人的。
一把蝴蝶刀在她指尖翻转,转得太快了,叫人看不真切。
她咯咯笑着,半晌,才幽幽道:“你该不会真的觉得,这么重要的活,就只派了我一个人吧?”
日光透亮透亮的,照在她脸上,明晃晃的,五官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开。
李娇举起手中的茶杯,光照得它有些透,看起来冰冰凉的,很好喝的样子。
放下茶杯,她缓缓道:“你又如何这般确定,我就只有一个人呢?”
两人注视着彼此,一时都没说话。
屋子里很安静,可以听见阳光刺破空气的声音,疏疏落落的。
突然,一根针一样的日光刺进李娇眼中,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
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大致算了算时间,宋稚笑着朝李娇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