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拨弄着碗里的棋子,懒懒地提不起精神。
“功高盖主,觉得它碍眼的,又何止李氏。”
姚月眸色亮了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李娘子觉得,应当如何呢?”
李娇注意到了她的打量,没有抬头,垂目答道:“随波逐流,顺势而为。”
语毕,李娇抬手摘下那朵月季,手被茎上的刺扎得鲜血淋漓:“臣女愿为殿下,折去此花。”
“妙哉妙哉!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娘子果然好气魄!”姚月微微仰头,满意地勾起嘴角。
“不过……李娘子可要小心些,这月季的刺,扎人得很呐。”
姚月看着李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宫,可是会心疼的。”
李娇亦回望她:“甘为殿下效劳。”
“那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姚月眯眯眼,笑得很开心。
李娇走后,一女官上前,欲言又止:
“殿下……这李家娘子……”
“无妨。”姚月抬抬扇子,打断她。
暖烟自鎏金香炉中倾泻,腾腾升起,于空中缭绕,看不分明。
姚月望着这盘棋,幽幽道:“棋还没下完呢,不着急见分晓。”
她随手搅动着烟雾,若有所思。
“要先看看是不是把刀,再考虑好不好用。”
“是。”
回到西配殿已是黄昏,李娇的桌上放着一把软剑。
剑长三尺有余,剑身薄如蝉翼,出鞘,寒气逼人,是把好剑。
“我路过铁匠铺就替你带过来了,起个名字吧。”少年一袭绯红圆领袍,嘴角扯出一个玩味的笑,颇有些放浪不羁的意味。
是霍厌悲。
“就叫——断水吧。”
“断水?”
“苦海慈航,无舟可渡,以此剑,断弱水,破残局。”
我的剑会结束这一切。
结束一切苦难,女人的苦难。
李娇抬手挽出几个剑花,悠然问道:“那件事,进展如何?”
第11章 媖,从女从英,英杰也,卓越也。
“你放心好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季氏三公子志安社稷,将代公主和亲西辽女帝。”
就连霍厌悲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招出其不意的好棋。
“好极了。”李娇笑得眼睛弯弯。
长公主自请入观修行,至少明面上无法再过问朝政,皇帝自然乐意。
如此一来,朝中适龄的和亲公主就只用季后所出的永乐公主了。
西辽势大,这些年来边境常有摩擦,无法像前代一样选个宗室女就打发了人家。
要女儿还是要侄儿,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季然,你不是很看不起女儿吗。
那就以你之身,去安抚西辽狼子吧。
“等季三的事定下来了,我就会找人上疏皇帝让你护送季三去西辽。”
李娇一面擦着剑,一面说道。
“找谁?姚月吗?”霍厌悲突然问。
“是啊,怎么了?”李娇回头看着她。
霍厌悲端起茶盏:“没怎么。”
“你不开心。”李娇走上前去,盯着她。
霍厌悲扭过头,很不自在。
“我没有。”
“你为什么,会那么不想我和姚月接触?”李娇试探着问她。
她想问这个问题好久了。
“我没有。”霍厌悲张口否认。
“哼,不愿意说就算了。”
李娇转过身,继续擦剑。
“我和你说过了,她就是个疯子。”
“你觉得我像是什么正常人吗?”
天地如巨炉,人活着哪有不疯的。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非要回西北?你知不知道,不管我们的计划有多完美,只要你离开了京城,皇帝就一定会起疑。”
“霍氏会有危险,我只能向你解释这么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离京,才是真正将霍氏置于危险之中。”
“娇娇,这一回,我想要试一试。”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没有去试,那是个噩梦。”
“好。我在帝京等你。”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
李娇不愿去刺探什么。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场落雨,各有各的潮湿与淅沥。
李娇又忍不住叮嘱了霍厌悲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
“谁在外面!”
开门,满地的血。
以及一位浑身是伤的女子。
拖着漫长的血迹,她不知如何翻过墙,爬到门前。
“救。”
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她晕了过去。
又是一声巨响。
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啊——”剑兰采买回来看到这一幕,发出尖锐的爆鸣。
鸣完也晕了过去。
李娇与霍厌悲四目相对,眼中的崩溃几乎要化作实质。
收拾完已经到夜半了。
李娇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在惠明寺藏尸的那个夜晚。
无尽的血色,沉重的身体,辛勤的汗水。
看着身旁同样忙碌的霍厌悲,李娇稍感欣慰。
出门靠朋友。古人诚不欺我!
送走了医师,霍厌悲去煎药,李娇站在床前,望着床上昏睡的女子。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毫无反应。
“让我猜猜,你的仇家还在找你。不过,此处毕竟是长公主清修之所,她们不敢进来。”
“但是,只要你出了这里,必死无疑。”
“而且……你是辽人。”
床上的女子豁然睁眼,掐住李娇的脖子。
李娇憋红了脸,开始大笑,带着几分疯意。
“我死了,你就彻底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