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敢嫁人了,还不敢一个人活着吗?
“你瞎说,那我还想当宰相呢!”
“总之,妙妙,阿姊想要去走一条可能还没有人走过的路。或许,现在还没有路,但只要我走出来了,就会有一条这样的路。”
总有人要去走出一条路来。
前人走过的路已经将我送到了这,我也会继续走下去。
“好呀!”
是出乎李娇意料的回答。
李妙妙的眸子明亮澄澈,好似灿灿朗星。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李娇娇,这么多年里,你现在,活得最像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从未见过这般鲜活的阿姊。
她的阿姊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天呐你都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你天天不是绣花就是练琴,就为了那群蠢货口中一个才女的名声,我感觉你人都快成个木头了,看着就招人烦!”
“现在这样多好啊,你说得对,嫁不嫁人都不重要。你现在这样,活生生的,做什么都好!比什么都强!”
李娇看着李妙妙天真的笑,暗暗下定决心。
我会守护这份鲜活。
第10章 娸,女用簸箕,劳作也,辛勤也,功高也。
李娇已换上了道袍,头戴玉叶冠。
这座城郊的道观本就属于皇室,现直接改名太平观,供长公主修行。
太平观坐北朝南,供奉尊神的殿堂楼阁都在中轴线上,东西两边都设有配殿,长公主居东,李娇则与长公主府的女官侍从仆役都在西边的配殿。
“拜见长公主殿下。”
太平观建在山上,华松森森。
窗边的塌上设有棋盘,零星放着几粒白玉墨玉棋子。
“你来了?李氏女,来陪本宫下一盘吧。”
长公主眼都不抬,漫不经心道。
“是。”
李娇在她对面坐下。
姚月今日穿得是常服,深紫莲花暗纹圆领袍,头发梳成反绾髻,簪了一朵鹅黄色的牡丹。
清仪无双,堪称国色。
“这一回……李国公算是要记恨上本宫了。”
姚月似是随意开口道。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家父不敢。”
李娇滴水不漏地回道,而后看着棋盘:
“更何况,这棋盘上,有时候,看着越是孤立的子,越安全。”
“什么都舍了,自然是安全。”
姚月意有所指。
李娇捏着自己手中的白玉子,若有所思。
“殿下,臣女这几日潜心钻研易学,尚有一事不解,欲向殿下求教。”
“讲。”
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雨,雨水淅沥,传来阵阵草木的清香。
“易曰:‘初九,潜龙勿用。’当作何解?”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潜龙勿用?哈哈哈好一个潜龙勿用啊。”
姚月笑了,看向李娇,眸色深邃若渊海,温和无声地吞噬万物。
聪明人只见的对话总是这般,点到即止。
李娇亦回望着她。
我见过这样的眼睛。
若燃尽的死灰,有着淡淡的余温,伴着几缕青烟。
所有的挣扎和不甘都藏在这灰下。
蛰伏着。等待着。观望着。
这是朕最熟悉不过的皇家人独有的野心。
姚月,你又能藏几时呢。
姚月右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蹙愁眉。
一位老嬷嬷走来给她戴上一方抹额,叹气道:“殿下的头疾又犯了。”
“下雨了?”姚月看向窗外,这才注意到这场落雨。
雨珠自青灰的檐角低落,好似一卷珠帘。
姚月放下手中的棋子,轻倚着凭几,闭目,听雨。
“李娘子会抚琴吗?”姚月将手伸向窗外,雨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略知一二。”
这实在是——有些谦虚了。
大月国的子民都知道,她们的王上,不仅能文善武,雌才大略,还是位颇为风雅的诗酒皇帝。
李娇曾有一座宫殿专门用来收藏古琴。
“为本宫抚一曲半山听雨吧。”
半山听雨。
这里也有半山听雨?
李娇微愣。
上次抚这曲,还是在少年时吧。
那时李娇不问朝政,一心只想做个清闲王姥,平日里不是赏花听雨品茶就是去草场打马,没事就抱着琴找处僻静山谷,一呆就是大半日,时常因为误了宫门落锁的时间被母皇责怪。
一世荣华,不如半山听雨。
可我最后……还是被那片浮华权势迷了眼。
也罢,都是旧事了。
李娇微叹。
侍女奉上琴。
“铮——”弦音自指尖滚落,似雨珠,又似玉珠。点点粒粒,落在耳畔,亦在心间。
琴声温劲有力,似月华点染松柏,流水浸润美玉,令人乐而忘忧。
“好琴,好曲,好境界!”姚月拍手道。
她似乎是兴致上来了,起身就着琴音起舞,舞姿逍遥洒脱,好似谪仙。
李娇看着她,漏了一拍。
姚月回眸莞尔:“李娘子,弹琴时,不可分心呐。”
李娇颔首,不敢再抬头。
一曲终,侍女奉上煎好的团茶。
茶汤甘润沉郁,李娇饮下一盏,稍定心神。
雨停了,窗外的花似乎更艳丽了几分,森然带着些鬼气。
“春色如许啊,只是,窗外那朵月季花,开得有些太过了。”
姚月望着那朵正红的月季,慵懒地开口。
“盛极必衰,自然之理也,季花盛极,后必衰败。”
李娇放下暖玉茶盏,徐徐道。
“看来,李家娘子,也觉得这朵季花,颇为碍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