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微颤动,李娇屏住呼吸,千万种思绪几乎是在瞬间在她脑海中呼啸而过。手中的剑握不住了,坠落向地面,铿然。
那是云深,青衣卫,乃至是整个大汤,最擅长打探消息的人。
数日前,李娇派她去寻找姚月的下落,无果不归。
兵器颇为狼狈地倒在地上。李娇负手而立,静待宿命的降临。
一呼一吸间,云深已经来到了眼前。一个翻身自竹尖落下,她微微朝李娇颔首,而后开口道:
“有下落了。”
青衣卫的一间偏僻客舍。
李娇无声在廊下站了许久。
木然抬手,她没有什么表情,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循声转头,天光乍乍然落在她面上,刚刚好。可似乎就是因为一切都太好了,好到总让人觉得不真实,像是糯米纸糊出来的,甜丝丝,却一碰就化了,只余恼人的黏腻。
眼前的人一袭素袍,帷帽的薄纱被风吹开,露出熟悉的面容。
李娇依旧面无表情。
手止不住地发颤,可剑似乎要快过本能,剑刃斩断春风,袭向面前之人,可那人却连呼吸都不曾有过变化,只是轻笑看着李娇。
剑身挑落了她的帷帽,而后轻轻落在了那人的脖间。
“你……是谁。”
极力收敛的情绪顺着这颤抖的三个字涌流。若一只透明的自梦中飞出的蝴蝶,蝶翼翻飞,翩然划破冷静自持的假象,所有的狼狈与不甘都一览无余,脆弱地像阳光下的冰片,透明。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向李娇,顺着剑身,一步步走向她。
这才发觉,剑刃,始终朝着李娇自己。
“你,别动。”
依旧只有三个字。
很多话,在梦里说过了,就算是说过了。
话说得越丰满,人就越空旷,像绝望的蚕,用无尽的丝网捆缚住自己。
浅薄的肉躯什么都承载不住,泪光,雨水,朝阳,月,血,力竭的风,流云。浅薄的肉躯什么也承载不住。
眼前的人闻声停下了脚步。
面上的笑意也变得有几分勉强,她安静注视着李娇,眼中写满了轻盈的哀伤。
二人就这般无声地注视着彼此。
可她们实在是太远又太近了。
剑刃顺着手臂留下了一道划痕,血粒轻巧而欢快滚落,像眼泪。
可李娇依旧固执地握住手中的剑,剑身将她们二人的分割开来,像是身处于两方天地。
“对不起。”
姚月轻轻开口。
而后她缓缓抬手,握住李娇手中的剑。李娇没什么反应,任由姚月拿去手中的剑,只是默默往后推了一步。
而后紧接着,一只手攥住了李娇的手腕。
“对不起……”
姚月轻声重复道。
忽然,李娇哭了。
哭得很委屈。像是那个最后才拿到糖的孩子。
试探地伸手,终于,李娇小心翼翼揽住姚月,像是揽住了一片月光,一抹轻云。
她缓缓埋在姚月的脖颈间,轻柔地撕咬着,鼻腔中漫溢着爱人的气息,李娇用最原始的方式去一遍遍地确定姚月的存在。
窗外的迟日似乎融化成了一汪春水,潋滟而暧昧。
姚月抬手,摘下李娇的发冠,缓缓将手指没入她的青丝间,无声安抚着她:“没事了……都没事了……”
只是慢慢地,姚月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不再出声,只是默默轻咬着嘴唇,到后来不得不咬住自己的弯曲食指,努力压下些什么。
可李娇全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太阳缓缓自天边滑落,沉沦于无边郁海之中。霞光若翻滚的浪,汹涌,起伏。
第96章 娺,疾悍也。
日上三竿。姚月懒懒睁眼,日光自层层帷幕间倾泻,并不晃人。
手撑着床榻想要坐起身来,却有几分软,无力倒下,却被一只手稳稳接住。身旁的人似乎很早就醒来了,直勾勾盯着她,姚月目光躲闪,但是很快又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无端的嗔怒,转过脸,不去看。
见姚月这副模样,李娇放在她腰上的手莫名一紧。带着某种下意识的后怕,姚月抬手想要推开身边的人。
尚且来不及开口,李娇另一只手就递来了一只温热的茶盏,不容拒绝。
姚月顺着她手上的力度仰头饮尽,嘴角与脖颈间滑落的水痕被湿热的吻轻轻带去。
熟悉的触感让姚月微微一颤。
“喝些水润润,乖。”李娇在她耳畔低声道。
一如昨夜的无数次那般。
堪堪睡醒,姚月整个人还有些发愣,顺着李娇的手又饮下了一盏,她才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轻声开口道:“我……我不要了……”
似乎是黄精与红枣煮的水,带着丝丝的清甜。
“嗯。”李娇用吻回应着她。
茶盏被顺手抛在地上,又滚了几圈,发出轻响。
“我说,我不要了。”握住李娇的手腕,姚月哑然开口道。
李娇动作微微一顿。抬眼,她无声注视着姚月,这才发觉,李娇的眼睛很红——红得发暗,像是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情欲只是其中最单薄的晦暗。
“好。”轻轻在姚月的肩头留下一个克制而暧昧的咬痕,李娇起身,去庭院中练剑。
白昼的月光,很是轻浅,只是那些斑驳而缱绻的痕迹,依旧分明。
姚月起身,揽过衣衫,盖住一夜的光影。
推窗望去,日暖风轻。
花儿在错落的天光下摇曳,走向最鲜妍动人的年岁,不顾一切,连往后的黯淡也顾不得。
风儿也很轻缓,流连在花丛间,肩上的所谓使命无声堕落,成为了花儿的养料,暗暗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