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陆生眉眼带着笑,是对小朋友无计可施的那种笑。
他手里头提着个透明塑料袋,有点大,里头的白色泡沫饭盒还插着几根竹签,和陆生一身低调熨帖的手工定制成衣放在一起看,确实很违和。
陆峥寒看着他笑:“听说你天天跑出去,就为了吃卤汁八爪鱼?”
“……”
沈瑾玉撇撇嘴,哼哼几声:“啰嗦啦!”
他气呼呼,装腔也作势,“都说了不要你管!”
陆峥寒笑:“那夜宵要不要吃?”
哦,夜宵嘛……
沈瑾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他想,所以要自己等的那十分钟,是为了去给自己买夜宵吗……想到这人一身无可挑剔的精英打扮,却要挤在闹哄哄的旺角或铜锣湾的夜市街头,排队给自己买一份油腻腻的卤汁八爪鱼,那还真是有够搞笑的。
沈瑾玉压下嘴角,气略微地消了一些些。
不过他还是很有骨气。
小朋友大声拒绝:“不要!”
“我给你买了礼物。”陆峥寒又说,他哄人的耐心一向很好,“抱抱也有份。”
沈瑾玉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声音也硬邦邦的,十分冷酷:
“我没兴趣!”他说,声音比之前还要大。
陆峥寒却像是没听到那样,将自己带回来的夜宵交给阿姨。
阿姨动作也很快,大概只两三分钟,滚烫热辣的卤汁八爪鱼就被端上桌来。顺带着的,还有今天刚做的鱼蓉烧麦和鱼皮饺,都鲜味。
某个绝不低头的小朋友偷偷摸摸嗅了嗅。像灵敏的小狗鼻子。
陆峥寒装作没看到,自顾地问:“抱抱要吃吗?”
“……!?”
沈瑾玉马上就将人赶到饭厅去,“都说了抱抱生病了,你不要给它吃这些啊!”
“这样吗?”陆峥寒表情略微遗憾,但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看起来只能我们来帮忙吃掉了。”
沈瑾玉点点头,早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但我没有很想吃,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他强调:“绝对不是我自己想吃的。”
陆峥寒体贴地没反驳,笑着给沈瑾玉拉开椅子,他没坐主位,反倒主动坐到了小朋友对面去。他们今日少有地平起平坐。陆峥寒先动筷,他给闹脾气的小贪吃鬼夹一颗小巧可爱的烧麦。
手工打的鱼肉烧麦圆滚滚的又黄澄澄的,冒着热气,沾甜酱油和芝麻碎,看着就让人馋虫大动。
沈瑾玉飞快地抬起眼睛瞥了陆峥寒一眼。
对方正托着下巴,毫不遮掩地看他。眼梢眉角间有明显的笑意,很温柔。
沈瑾玉马上就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紧接着,他听见了陆峥寒几声笑。
很轻很轻,像踩在云朵里的软绵绵,让人迷糊糊地陷进去。
沈瑾玉下意识地地揉了揉耳朵,又皱鼻子,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表现有点逊。
这些小伎俩他早就看透,知道有人故意想看自己出糗。
但他是成熟勇敢的二十一岁,才不会跟烧麦还有八爪鱼赌气。夜宵是无辜的。
沈瑾玉一本正经地嚼烧麦,碗里也没空过,小少爷用不着自己动手,自然有人心甘情愿地来代劳。沈瑾玉闷不吭声地吃了三颗烧麦,嘴巴里塞得满,只能含含糊糊地咬字,像他那些久违却也熟练的撒娇。
他故意扮成不在意地那样开口:
“你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嘛……”
“阿姨差点都要锁门啦,等下就把你关外面,活该……”
陆峥寒笑而不语。他假装没听见。
他其实也并没有自己表现出现的那样气定神闲。
他并没有实话实说,其实他早在三天前就回到了港岛。他故意混在那群“逮人”的保镖里,隔着一两百米的距离,看着小朋友和保镖大哥分吃一盒芝士啵啵肠,他企图蒙混过关,磨蹭着不回家。
对讲机里断断续续传来这小坏蛋的声音:
“你也别跟着你们老板混呗,我给你出三倍工资。”
“他还让你们周末加班啊,坏资本家!”
“啊?考虑都不考虑啊?”
陆生在一旁听着好笑,心里再给这小混蛋记上一笔。
他坏心思地想,要是现在自己突然出现,小朋友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生气,还是惊喜?或还是彻底不理自己?
一切尚还存疑,陆峥寒也仍在判断着自己在对方的心里头的分量。这一次,他比过往任何的对赌协议都慎重。他工于心计,也费尽心机。
只可惜小朋友依然沉不住气,先一步亮了底牌,来同他讲和。
这甚至要比陆峥寒预估的要更早一些。
或许他的分量还要比他估计的,更重一些。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赶来。
那样猛踩油门,引擎声在山路轰鸣,连车尾灯都模糊成虚影。青少年时期那些顽劣的不良爱好总算再次派上了用场。
陆峥寒最后只让小朋友等了他九分半钟。
不过他这时候还要故意装模作样,好让调皮小狗乖乖地朝自己露出柔软的肚子来——
沈瑾玉这时候没听见陆峥寒回复,很不满:“喂!”
陆峥寒还是笑,问他:“怎么了?”
“……哼!”
爱说不说。
沈瑾玉不高兴地剜他一眼。
他现在见了陆生这样笑,就知道这人肯定在偷偷冒坏水。不过最近在陆峥寒这儿吃的闷亏有些多,沈瑾玉心有余悸,防范着,没说话。
陆峥寒似乎在忙什么,低头看了一会手机。
沈瑾玉趁他不在意,偷偷摸摸地伸手拿纸巾,屁股离开椅子,他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