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清便在他的面前翻开了一本厚厚的书,道:“今天说的这个故事,来源于佛经《贤愚经》卷一中的《摩诃萨埵以身施虎品》,它讲述的是印度宝典国国王大车的三位太子,在某日,一同前往山中打猎,偶遇一只母虎带着数只小虎,因饥饿难耐,母虎欲将小虎吃掉,三太子萨埵见状,便将大太子与二太子支走……”
镜清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嗓音微冷,没有徐徐道来的婉转,却让人不自觉地沉溺于他讲述的故事之中。
这个故事很短,方隅很快就听完了,并认为故事中前后矛盾的地方还不少。
比如萨埵进入山中的目的与救下母虎的行为相悖,再比如母虎有力吃小虎却没力吃萨埵的两相矛盾,还比如母虎食完萨埵后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作为禽兽一员的他,深知那些凶猛的动物可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哭泣,若是有点儿修为,只怕会漫山遍野去宣扬自己的食人事迹。
不过故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镜清在跟他说话,所以他只用安静倾听就好。
修炼的日子很长,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事情,镜清读完佛经故事,又给他读其他典故。
什么凡间名人孟子语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什么为人处世基准“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什么鬼神之说“天官上元赐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
有一个算一个,他不仅认真地在听,还全都听进了脑子里。
一仙一狐,朝朝暮暮。
夜里的小故事从未落下过一日,他们在风神殿里的日子尤为和谐美好。
他每日的修炼也很顺利,到处都是充沛的灵力,还有镜清在旁指导,进步神速。
可就在他认为这样安稳的日子不会再出现变动时,一位蝴蝶仙子翩翩飞来,叫走了跟他说故事的镜清。
当时的镜清刚开了个头:“今天的故事不出自典故,而是出自民间游戏,它叫作《丢手绢》,我教你一遍,若是改日无聊了,可以与殿内的仙子们玩耍。”
他摇摇头,不愿意听,更不愿意学。
他对那些仙子们才没有兴趣呢,不能跟镜清在一块儿玩耍,他宁愿自己去修炼。
镜清还欲再说,便有一只蝴蝶仙子凭空出现,“拜见风神大人。”
镜清道:“何事?”
蝴蝶仙子道:“天帝唤您过去。”
镜清应道:“我这就来。”
蝴蝶仙子便煽动着五彩的翅膀,告辞了。
故事说不成了,镜清对方隅道:“我去去便来,你——”
他的话没说完,方隅已经跳进了他的怀里,即使不能说话,也用行动表明了要与他一同前去的态度。
镜清拿他无法,只好带着他前往大殿。
那是方隅在上到天庭之后,第一次觉得天帝看他的目光稍微顺眼了一点点。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凭借他非同一般的直觉,确实是顺眼了的。
正当方隅琢磨着自己在经历那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就没有再到天帝的面前蹦跶过,这点儿微不足道到稍纵即逝的好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就见大殿里面除了他们,还站着一位长有六翼四首、尖角利牙的怪人——哦不,是怪鬼。
镜清目不斜视,道:“不知天帝唤我,有何要事?”
天帝却只想看戏,“让Lucifer自与你说罢。”
路什么东西?
方隅是只土生土长的狐狸,没有接触过西方妖怪,甚至都没有“西方”这一个概念,还是第一次听见发音这么奇怪的名字。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怪鬼看着镜清的目光,让他很是不爽。
Lucifer对上方隅的视线,将要出口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儿,道:“这是……狐狸?”
镜清道:“是。”
“上回我送你一只,你拒绝了,我还当你不喜欢,原来是不喜欢普通狐狸?”Lucifer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方隅,“不过,这九条尾巴的畜生,瞧着确实比一条尾巴的精致。”
上回?
送镜清普通狐狸?
方隅觉得耳熟,迅速搜索着他脑海里的记忆,很快得到答案。
在镜清的身份还没有被他戳破时,曾经跟他说过,有一位别国的王送了镜清一只狐狸,那狐狸没有九条尾巴,但是通体雪白,与他相似,所以镜清在天上的那一日,想到了他。
那一日是三月初四,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故而那一年,便是丙子年。
方隅记得清楚,当时对于那只狐狸的敌意也席卷而来,立刻朝着罪魁祸首呲牙。
Lucifer“哟”了一声,道:“还是只有脾气的畜生?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这可真不像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镜清并未与他多说,“不知魔王大人有何事要与我说?”
Lucifer往镜清身后看了看,道:“听闻风神大人解禁后,径直下凡结了位道侣,这不好奇吗,特来看看究竟是位怎样不得了的仙子,竟能将你收入囊中……怎么,那仙子今日未与你在一块儿?”
镜清将怀中的小九尾狐狸轻轻往上一托,道:“这位便是我的道侣,方隅。”
方隅来不及细想什么解禁,赶紧配合镜清,骄傲地扬起了小狐狸下巴。
Lucifer看也没看他一眼,“风神大人莫要骗我,这九尾狐狸虽然开了智,却连人言也说不了,哪儿能成你的道侣?”
镜清道:“他从前能言,正在重修。”
Lucifer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但又深知镜清不苟言笑的性子,开玩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怪不得我听闻你结了道侣,却没听闻你举办道侣大典,怕是作不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