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金云纹的广袖垂落,腰封上的五爪金龙在走动间若隐若现。
当思画要为他系上象征皇权的蟠龙玉佩时,他却突然抬手制止。
“戴这个。”贺愿从袖中取出玉环。
挽歌捧着九龙冠冕上前,眼角瞥见玉环,不由莞尔:“陛下与小侯爷的情谊,当真令人艳羡。”
贺愿没有答话,只是对着铜镜将冠冕缓缓戴正。
鎏金冕旒垂落,在额前投下细碎阴影,镜中渐渐浮现出宋敛的容颜。
那人一袭绛紫官袍,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他虚虚环住贺愿的腰身,下颌抵在龙袍肩头的日月纹饰上:“我的陛下,当真是……”
“好看?”贺愿接话,掌心覆上缠绕在腰间的手。
宋敛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是啊,好看得让我……”
“陛下。”挽歌的声音将幻影打散,“吉时将至。”
贺愿收回望向铜镜的目光:“走吧,别误了时辰。”
寅时三刻,紫宸殿外。
朝阳初升,金辉洒落,汉白玉阶两侧白袍军持戟肃立,银甲映日,寒光凛凛。
贺愿身着十二章纹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踏上玉阶。
他的身后,文武百官伏地而拜,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般层层荡开,震彻云霄。
宋敛按剑立于阶下,绛紫官袍衬得他眉目如画,耳垂上那枚莲花坠子衬得眼尾朱砂痣如未凝的血。
登基大典进行得极为顺利,礼官高唱仪程,钟鼓齐鸣,太庙香火缭绕。
贺愿接过传国玉玺时,指尖微顿,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宋敛身上。
四目相对,宋敛唇角微扬,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我的陛下。”
贺愿冕旒遮掩下的唇角亦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礼成——”
新帝即位,改元“昭雪”,大赦天下。
当日,紫宸殿内,贺愿召见群臣,第一道圣旨便是为白袍军平反。
“康定三十四年,白袍军主帅贺骁蒙冤而死,七千将士血染渡军峡。”新帝的声音冷冽如霜,“今查证,此案系赵恒、安岁华勾结突厥所为,罪证确凿。”
他抬手,侍从捧上一卷染血的军册。
“白袍军忠魂未散,朕今日,还他们一个清白。”
殿内寂静一瞬,随即,以宋敛为首的武将齐刷刷跪地,声震殿宇:“陛下圣明!”
二十年的血债,终于偿还。
东方既白,晨光微熹。
贺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宫,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敛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他腰间玉带,繁复的龙袍如花瓣般层层剥落,最终委顿于地。
“累不累?”宋敛温热的手掌贴上贺愿后腰,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着紧绷的肌肉。
贺愿抬眸,眼尾还带着未散的倦意:“登基大典倒不累,倒是昨夜某人……”
话未说完,眼波已横。
宋敛低笑一声,将脸埋进贺愿颈窝轻蹭:“好阿愿,饶了师父这回。”
温热的鼻息拂过肌肤,惹得贺愿耳尖微红。
“说正事。”他以指抵住宋敛胸膛,稍稍拉开距离,“封陵王的丧仪准备得如何了?”
谢雪尽抱着必死的决心,饮下的见山红足以致命,那日偏殿内弥漫的血腥气至今萦绕在二人记忆里。
“按制与景帝合葬皇陵。”宋敛指尖缠绕着贺愿一缕发丝,“史官们会记得,他始终是谢止的好弟弟,大虞的封陵王。”
贺愿望向窗外天色:“玄武国那边……”
“第七封国书今早刚到。”宋敛把玩着爱人修长的手指,“华系舟怕是要在大虞长住了。”
贺愿轻笑出声:“无妨,虎符既已送回,由他去吧。”
“陛下好生偏心。”宋敛突然捏住他下巴,佯怒道,“朝政问过,诸侯问过,连他国太子都问过,怎么独独不问臣?”
四目相对,贺愿望进那双含笑的眼眸:“六月初六的婚期,小侯爷可准备好了?”
“什么?”宋敛手上力道一松。
“昨日你去兵营时定的。”贺愿被扑倒在锦褥间,宋敛的吻落下来。
“我要你骑着照夜白从朱雀门入宫。”贺愿在缠绵的间隙喘息,手指插进对方散落的发间,“着宋帅甲胄,佩将军剑。”
就像那年出征,万人空巷高呼“恭送镇北将军”时的模样。
凤冠霞帔不是困住苍鹰的借口。
他的将军合该永远骄傲,如同北疆不落的太阳。
大婚当日,宋敛终究还是穿了婚服。
只道是“沙场铁衣,怎配迎娶心上明月”。
殷红交领间,那枚逾制的羊脂玉环悬得张扬,倒似故意要惹人非议。
美其名曰,此乃与陛下的定情信物,合该叫天下万民共赏。
宋敛勒马立于朱雀门前,忽觉掌心微潮。
在官场浮沉数年的宋小侯爷,竟在婚服广袖下颤了指尖。
“哟,小侯爷这是怕了?”裴郁笑着递上缠金马鞭。
宋敛望着宫门内望不见尽头的红毯,喉结滚动:“比第一次带兵还慌。”
华系舟和谢闻知趴在城墙边上。
谢闻知晃着手中的折扇感叹道:“可惜了,陛下如此天人之姿,偏叫宋敛独占了……”
华系舟一脚踹过去,谢闻知闪避不及,屁股上多了一个脚印。
“你大爷!”谢闻知跳脚骂道。
“你大爷。”华系舟已挽起袖口:“今日不打得你哭爹喊娘,本宫这太子便白当二十一年。”
一旁宋乘景默默将云晚寒护在身后,袖中暗器已滑至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