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什么误会呢?打电话问问吧?再敲敲门吧?她也这样想过。是怕看到她无助地看看萧岚,又无力地看向她,最后只剩下沉默吗?
不,也许她更怕看到江晚云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温柔,像从前被那么多人离弃又放那么多人离开后那般从容,如此会显得她越发狼狈。
她甚至想着如果她只是一个刚刚走出大山的土丫头,是不是就能丝毫不被怀疑地留在江晚云身边,心安理得伺候她一辈子。
为什么目的达成了还要回来?别人都不吭声拿着好处走了,你林清岁凭什么就来刨根问底,不识好歹。
真要有人这样问了,那理由,你敢说出口吗?
她自问着。
算了吧。
这一趟,她终于把她沉痛的包袱安放在怀安,仅仅奔着手里紧握的那一点期许而来。
这一刻,手心不知觉松掉了,那锦缎落在雪地里,她孑然一身,心里头好像什么不剩了。
若不是跨年夜万家灯火太美,光不至于把她的背影照得此般萧条;若不是风卷着往日絮语呢喃从耳边吹过,她不至于感到心痛;若不是雪带着漫天夜色的破碎摧残在她脸上,她不至于落泪。
若不是那人教给她什么是知书达理,宠辱不惊,她今晚势必要敲开这门,亲口质问她到底为什么。
“江晚云……
你真的不在乎。”
零点的钟声敲响,她掉转头离去,什么也没有捡回来。
大桥上车来车往,人聚人散。她无意间转身看向桥下江河,眺望着江晚云曾无数次眺望的远方。再不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和苍茫。她忽明忽暗的侧脸,闭上眼睛就清晰看见,她温柔中总带着几分忧郁的眼神,好像也时时朝远方望着。
物是人非,本不愿理解到这个词。
她回转目光,扭头往家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萧岚的车就从身旁开过。而江晚云望着窗外的目光,也在看见那“老地方”的前一秒终不忍收回,心头苦不堪言,紧蹙眉头闭上眼睛不愿回望往事,却恰好与她擦肩而过。
松柏下,李海迎为她开了门。
“怎么了?你的东西呢?”
“丢了。”
“丢了?你怎么也会这么粗心?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电脑、钱包、文件什么都还在吗?”
“都不在了。”
林清岁冷静回答,却像个行尸走肉。
李海迎顿了顿:“那……你不是说先去江晚云那儿一趟。”
林清岁下意识去倒了杯水,不知冷暖地喝下,想让自己就像寻常回家一样,而不是,又一次被抛弃了。
“去过了。”
“哦……怎么样?她身体状况还好吗?收到你的礼物开心吗?”李海迎见她没精神的样子,还想像从前一样逗她:“怎么不说话呀?”
捏捏她的脸,才发现不对劲:“呀!发烧了?我摸摸……怎么这么烫。”
林清岁垂落着双眸,轻轻侧过脸去躲开她的抚摸,无论心中刚才如何地嘶喊过,撞击过,脸上也仅仅展露一副茫然空洞。
为什么难过?她不是从来只为看得到的东西投入,那么爱情算什么?
她想起那些从前没有被她好好对待的追求者,恍然发现果然宇宙万物的流动才是亘古不变的。多讽刺啊,树上红云,脚下贱泥,那时是她,这时亦是她。
她想起朋友失恋时跟她痛诉的——
你视若珍宝的爱和约定,不过是他人的拂袖尘。
从前没有切身体会,不理解,也不爱听。心总想着要人家的爱做什么?人家又不会给你钱,爱又不能当饭吃。
可到现在她猛然想起自己为了赶路一天没吃一口东西,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胃疼得一点点倦缩了身体,刚闭上眼睛,眼泪又止不住落了下来。
李海迎见状,不敢再多问,只心疼看着,也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也知道,这阵子这孩子心里装了太多事,一定过得很辛苦,却又不善言辞。
她总是什么都不说的,跟同学打架了不说,染头发被学校处分了不说,纹身受人异样眼光不说,突然换了身风格去给人当助理也不说。问她,从来也只三言两语解释。
可她身为母亲又如何不清楚,她去打架,是因为同学嘲笑她是个孤儿。她染头发,是为了声张正义,纹身,是为了挑战刻板印象。可她从来不为自己解释,也从来不说实话。
去接近江晚云,又真的是为了查找真相吗?
也许林清岁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清。
暗恋之所以成为暗恋,不过是那情绪无法言说,也不可言说。从学生时代第一眼见她那一刻起,她生命里的光就打在远方了。
查清真相有千千万万条道路,可套磁邮件被拒绝后,接近江晚云,就只有那唯一的借口。她只是一个无心之失,把崇拜变成了爱慕。
说大喜大悲,游移不定太笼统;说魂牵梦绕,夜不能寐太俗气。说心甘情愿,一往无顾又太悲壮。而爱是具体的,任何人也无法切身体会到她内心独白的,爱也从来不俗气,当然也没那么悲壮。就像文人笔下所写,爱如果是你的心愿,就不存在什么大义凛然。
既然不后悔,也不委屈,为什么还是会心痛呢。
她蜷缩着心怀发颤,昏昏沉沉,无法言说的太多,就只剩下一句微弱的坦白:
“李医生,”
“我好像爱上她了。”
第71章 电话“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强求。江晚云的人生往前三十几年的时间里,很少能用这个词形容她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