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陷入自我怀疑。
好在这份怀疑没有持续多久,霍鹞与那位卫先生和刘先生突然要告辞离去,道是在长安待得够久,见李世民无恙,他们心下无忧也是时候该启程了。
这段时日与他们熟识的一些官员问他们将要去往何处,他们道这次不去行商,改游历全国,看看皇帝治下的山水人家。
至于是哪个皇帝,就只有自己才知道了。
他们启程的那日,李世民摒开了所有人独自去送他们,回来时眼圈通红,满脸不舍。
“陛下,您要是想他们,可以随时再邀请他们来长安啊。”高士廉酸归酸,劝还是要劝的。
李世民摇摇头,鼻子眼睛难受地皱成一团,死死捏住失去了灵气的指环闭目泣道:“不,他们不会再来了。”
“?”高士廉为难,李世民的这句话着实令他一头雾水。
什么叫不会再来了?他的这份疑惑皇帝外甥不会给他解答。而他另一个亲外甥长孙无忌也没空顾得上听他细说。
长孙无忌正忙着观察随行的颉利、突利那几人。这些人在狩猎中的表现,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都在他和房玄龄等人的关注之下,这场狩猎也决定了朝廷对这些人最后归属的决断。
李世民为表不疑,让颉利跟在他身旁与他一道逐鹿追兔,颉利在他身边挽弓时,其他臣子都暗暗捏了一把汗,生怕那闪着寒光的箭尖即刻就调转对准他们的陛下。不过顺天门那一次颉利已经彻底失去了雄心,见李世民毫无防备把后背留给他,心中只有万千感激。
他和突利并四方夷族首领一起配合李世民捉住了一只白鹿。
从古至今白鹿出现都被视作祥瑞,李世民虽不信这些,但依旧命人将白鹿好生喂养等返回长安献给李渊。
颉利的表现让李世民很满意,他问颉利是要做灵州都督还是虢州刺史,虢州靠山獐子麋鹿等数不胜数,颉利闲暇时可以射猎娱乐,要不就封他做虢州刺史吧。
他这话说的真心,可颉利才归顺不久还不清楚这位皇帝的脾性。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大唐的天子剽悍勇猛又机智过人,几次把他和突利耍得团团转,这让他去做虢州刺史,还让他射猎自娱,不会是在试探他吧。
颉利汗湿后背,不多想就下马顿首推辞不去。
李世民还纳闷,这么好的地方怎么还不愿去了,莫非这前突厥可汗其实不喜欢狩猎?竟会有人不喜狩猎??李世民大感失望。
回到长安后,李世民向李渊进献白鹿,李渊大喜,遂在未央宫设宴大宴群臣。
此次宴会比凌烟阁那次更为隆重,受邀者不仅有宗室大臣们、四方夷族首领、南蛮酋长,更有颉利、突利等一众突厥人。
秦王破阵乐声震百里,雄浑激昂,观者皆热泪盈眶,合着时而婉转时而高昂的曲调仿佛又回到那个峥嵘挥洒热血的时期。
震天的鼓点划破长空,李渊执杯,酒意熏陶下心情激越,在破阵乐演完后,他一指满头是汗坐立不安的颉利,笑道:“听说胡人善跳胡旋舞,颉利,你即为胡人,表演一支给朕看看此话真不真。”
颉利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离席,推辞不肯。李渊哪会放过他,当初迫于形势,他登基后不得不向突厥称臣,此种耻辱不是一两日可以洗刷干净的。
颉利一看李渊那边行不通,便把目光移向李世民,谁知这位皇帝也笑盈盈地注视着他,深邃闪动的眸光无不在无声威胁,还不快跳!
颉利无法,只得在欢快的乐声下手脚僵硬跳起舞来。众人看得津津有味,由以那位南蛮酋长冯智戴笑的最大声,他这一笑就引起李渊的注意,先前还在嗤笑颉利出丑,此时换他笑不出来了,只因太上皇命他即兴赋诗,而那位坐在上首的皇帝则单手支颐,兴致勃勃。
命颉利跳舞,又命冯智戴赋诗,此种快事人生能得几回。李渊笑道:“汉朝时胡、越都是我华夏一族的大敌,现在成了一家人,这是自古以来都没有的事!”
李世民适时为李渊添酒应和着父皇,“能有今日盛景,孩儿不敢居功尊大,这都是父皇您细心教导我的结果。”
李渊听后更加高兴,酒喝完一杯接一杯,直到喝得酒气上头昏昏欲睡。李世民命宫人扶太上皇去偏殿更衣稍事休息,少顷他要亲自送太上皇回大安宫。
送走李渊,群臣更加放得开,有起身赋诗有之,喝醉到手舞足蹈有之。四方夷族首领一直不敢多喝,只因他们此番前来大唐不仅仅为朝见,还有别的目的。可怜他们刚到驿站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邀请与皇帝一同去鱼龙川狩猎,前后几天稀里糊涂一点正事没干。
眼下这场景极好,隆重不失欢快,适合他们来作锦上添花,便端着酒杯来到宴会中央,面向李世民而跪虔诚磕头。
“嗯,卿等这是何意?”
就在刚刚四方夷族首领跪下时,热闹的宴会瞬间雅雀无声,李世民这句话音调不高,在大殿中依旧清晰可闻。
四方夷族首领将酒杯举上头顶道:“尊敬的陛下。”
“我们在此代表各夷族首领,敬奉陛下为天可汗!请陛下做我们共同的主人。”
“……”李世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放下酒杯扫视下方群臣一眼,见宗室与文武大臣们都震惊到目瞪口呆,他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问道:“我已经是大唐的天子了,还要做可汗的事吗?”
此话一出,惊到下巴差点掉地的突利最先反应过来,赶忙离席跪于天子脚下,高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