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门那鼎沸的人声远远传到了长安城郊的弘义宫,这座原本修给李世民居住,以达到使他远离太极宫目的的宫室,目前已经改名为大安宫成为太上皇李渊的居所。
玄武门之变后,李渊面上隐忍不提,然两个嫡子和十个皇孙具命丧于秦王手下,他自己也被迫退位,是以那之后与李世民关系疏远如陌路。今次李渊听闻颉利被抓到长安以告太庙,许多年前的回忆霎时涌上心头。
这群蛮子贪得无厌,拿走府库不少财务,消停不了几日依旧要侵扰大唐边境,李渊恨之入骨,可为了一统天下,他不得不向突厥称臣议和,保障边境不乱。如今,在李世民的领导下突厥被一举剿灭,从此北方边境无忧,李渊感慨万千,不禁叹道:“当年汉高祖被围白登七日,最后要靠陈平贿赂匈奴阏氏才能逃脱,此种大仇直到死去都不能报。而我儿消灭了突厥,看来我是托付得人,已经没什么可忧虑的。”他长叹一气,这几年天灾不断,国内相反一次都没乱过,反而国力愈加强盛。李世民已经以他的实际行动向这位偏心的父亲证明,让他为天下之主才是对的,那些往日的仇怨再记得清楚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将心头的刺扎得越深,双方都被伤得鲜血淋漓罢了。
李渊对身旁的小太监道:“朕准备在凌烟阁摆下酒宴庆贺,你替朕去请皇帝参加。”
这一句话虽然平平无奇,无形中却表明太上皇已经放下仇怨,愿意与皇帝再续父子之情。
小太监进宫后经由通传指引在兽苑外见到宦者令汪敬,此时李世民与霍去病三人在里头挑选狩猎要用鹞鹰。房玄龄才进去不久,正跟着边看边同李世民商议朝臣们都想知道对这群归附的突厥人是放他们回到原住地,使之从此成为大唐的屏障,还是将之内迁至中原。
李世民略一忖度道:“此事需得大朝时与各位大臣好好商讨。不过你先转达我的意思,学隋文帝那套教训一顿再把人放回去下旨立为可汗可不行。我既然愿意留颉利一命,他就别想着还能当蛮子首领,朕欲封他做都督,他要遵纪守法,学着做我大唐的子民。”
房玄龄称是,准备告退回去尚书省,汪敬领着李渊派来的小太监前来道:“陛下,太上皇在凌烟阁设宴,邀请您与诸位王公命妇、朝中大臣们一起参加呢。”
李世民乍一听愣住,瞪圆的眼渐渐发烫,这几年他与李渊关系面上不表,其实一直都不太好。长孙无忧每日代他去向李渊请安,对李渊说了不少李世民的好话,可李渊一直对这个二郎避而不谈。现在既然能主动邀请他参加宴会,说明是要原谅他了。思及此李世民瘪嘴,眉头因难受蹙起,似哭似笑。
一旁的霍去病可不知道李世民和自己的老父亲的关系变成这般糟糕,还奇怪他怎么突然变了脸色,刚要开口询问,就听李世民应声道:“朕知道了,你替朕转达父皇,儿子到时亲自去接他老人家。”使了个眼色给汪敬,后者心领神会掏出一大块银子递给小太监。
汪敬道:“陛下高兴,赏你的。”
小太监被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没想到简简单单跑个腿就能得这么大一笔赏赐,忙不迭跪下连声说了几句舒心的漂亮话告退。
李世民微笑着对房玄龄道:“如此盛事岂能少了克明,玄龄你替我去请……”话说到一般突然没了下文。他怔怔盯着房玄龄,少顷双肩开始颤动,强忍的眼泪毫无预兆打湿脸庞,李世民哽咽道:“我忘了,我忘了……克明他已经……”他再也说不下去,泪水一颗颗从下颌滴落沾湿赭黄色的衣襟。
他哭得伤心,房玄龄忍不住跟着垂泪。刘彻和卫青本在观赏鹞鹰,听到哭声回头,见到起先还在正常谈事的君臣突然哭到不能自已,便朝霍去病投去目光无声问他刚刚发生何事。
霍去病耸肩,见此情景心里却明白为何只见房玄龄不见杜如晦。他微微沉吟,从袖中拿出手帕走到李世民前面,细心替他拭去眼下泪珠,道:“天气渐暖,你有气疾,就不要大喜大悲了。”
李世民泣道:“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玄龄和克明尽心辅佐于我,这样的盛景克明却无缘得见,我觉得遗憾,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
霍去病揽住他的肩安慰地拍了拍,想出一个主意:“不如这样,你命人将缴获来的颉利的佩刀呈于杜先生灵位前,用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李世民也觉得这个想法合适,抽泣着点点头思考派去的合适人选,就听霍去病道:“就让我去吧,杜先生生前时亦助我良多,我也想去敬两炷香聊表谢意。”
……
霍去病从杜府回来以后换了衣服同刘彻卫青与李世民一起赴宴。李世民特命汪敬为他三人专门挑选了清净之地安排席位,既能尽情观赏歌舞还能不被旁人打扰。
宗亲大臣们隐隐听说陛下最近一直和三个身份神秘的人待在一块,大为好奇,其中一位原属秦王府的臣子直起身向霍去病所在的方位眺望一眼,认出那是霍公子。
见着熟人他们本欲上前敬酒,但看陛下安排的位子就是在告诉他们不要前去打扰,便只得作罢,就地与身旁同僚攀谈起来。
这场宴会的主办者是太上皇,主角是陛下,而另一位主角当是以三千精骑大破突厥,风头一时无两的李靖。
李世民不善饮酒大家都知道,先敬李渊一杯说过场面话后,接着端起酒杯来到李靖席位前温声道:“兄长。”
李靖一听皇帝这样称呼他霎时有些惶恐,急忙离席端起酒杯道:“陛下,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