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说话,眼里闪过一丝阴郁的挫败神色,低头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扒了口米饭嚼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声,又夹了一筷子火腿炒鸡蛋塞进嘴里尝了尝,咽了下去,嘴巴微微张开了。
傅声爱研究厨艺,但还没恬不知耻到去问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浪汉自己的手艺如何,了然地把盘子往男孩跟前推了推:“不够吃还有,我煮了一锅饭呢。”
男孩半晌才点点头,这次低下头夹菜扒饭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虽然知道孩子这反应和自己的厨艺无关,可傅声还是有点小得意,一开始跟着正常吃了两口,到后来干脆放下筷子帮男孩挑起鱼刺来。
果不其然,男孩像是饿死鬼投胎般风卷残云地将饭菜吃了个精光,连菜汤都被吃得干干净净,男孩依然添了一碗饭,傅声煮的饭里加了几滴香油,即使只吃米饭都格外香甜。
等到电饭煲里的最后一粒米都被吃光后,男孩放下碗筷,看见傅声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眸子,手猛的一抖。
饭菜太可口,少年又好心给自己剥鱼刺,自己竟然一点剩菜也没给对方留。
男孩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自辩:“我……”
“吃饱了?那你坐着,我洗碗。”
男孩傻了眼,看着傅声平静地起身收拾碗筷,甚至隐隐约约从对方脸上读出一丝诡异的小骄傲来。
这少年生得漂亮,怎么脑子却不好,抢了他的饭吃,他还怪高兴?
傅声在厨房洗碗,听着池子里哗啦啦的水声,思绪却不禁飘忽不定。
从小到大他在家做的饭菜,父亲因为胃不好,虽然对自己的厨艺赞不绝口,可几乎每次吃了很少就要停筷。他也试过请邻居吃饭,可打包好送给邻居的料理往往也只是收到相同份量的回礼以及贺卡。
像这个陌生的男孩这般大快朵颐的,还是头一遭。
傅声忍不住侧目而视,下一秒正好看到餐桌边昏昏欲睡、垂着头几乎要磕到桌子上的男孩。
傅声先是惊讶,继而了然。这孩子大概是好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吃了顿饱饭,又摄入了过多碳水,打瞌睡是情理之中。
想起饭前男孩那句“不是要送我去警局吗”的话,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擦擦手走到餐厅,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
小男孩猝然睁开困得要合上的眼睛,兔子似的左顾右盼。傅声被他这模样弄得着实于心不忍,轻轻叹气,道:“是我。你去洗个澡,晚上在沙发上凑活一宿。”
见男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傅声起了逗他的心思,对他眨眨眼睛:“明天再送你去警局。”
*
一夜过去。
早上六点半,天刚蒙蒙亮,早上屋里有点冷,单薄的少年披着外套洗漱完来到卧房外,看到男孩还在睡着,自己昨晚睡前给了他一条旧毯子,此刻早被男孩七仰八叉的睡姿一脚蹬掉在地上。
傅声走到沙发旁,昨晚仿佛一头炸了毛的小狮子般的男孩梳洗一番,换上傅声小时候的衣服,此刻安安静静的睡颜看着格外岁月静好,一点也没有被逮住时那个倔强凶狠的模样。
尽管面黄肌瘦,可仍然能看出这孩子生了一副标准俊朗的五官,尤其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若是生在富贵人家,这皮囊指不定是多少年轻男女的情劫。
傅声过去把毯子捡起来替他盖好,正要掖一掖被角,睡梦中的男孩忽然偏过头,嘴里迷迷糊糊念了一声:
“……哥哥……”
傅声的手一顿。
昨天在超市里那孩子被拖拽着殴打时,声嘶力竭地冲自己喊着“哥哥救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一面之缘而已,自己竟也成了这孤苦无依的孩子梦里的倚靠了么?
傅声悄悄收回手,直起身时眸光却有些回避似的不肯再落在那孩子身上。
……
或许是太久没有这样在暖和的室内盖着毯子睡上一觉,男孩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男孩明显有些懵,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呆才恍恍惚惚记起自己是在那个漂亮哥哥家中,这才刷的回头,对方果然衣衫整洁地坐在餐桌旁看着他,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想起昨晚的话,男孩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漂亮哥哥似乎有读心术,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主动说:“小弟弟,我改主意了,你还这么小,去偷东西也是逼不得已,吃完这顿饭我送你去市里的福利院。”
说完傅声特意留神男孩的反应,可对方木然得像是没听见,拿过筷子,端起面前的一碗馄饨,喝了一口汤,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接着抬头与傅声四目相对,缓缓开口。
“谢谢你做的馄饨。”他说。
傅声愣了:“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不是买的?”
男孩用筷子搅了搅汤:“我没饭吃,靠这几条街上卖馄饨的收摊后给我两碗馄饨汤喝。你做的,和他们的不一样。”
他停了一会,似乎在思考怎么表达,最终简单总结道:“你做的最好喝。”
傅声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男孩继续低头大口扒拉碗里的馄饨,他看着男孩,却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同情心让他没有办法面对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的命运,可他只是个刚进警备部的普通特警,靠自己的薪水很难养活两个人。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男孩忽然再次抬头,傅声惊讶于他今早反常的话多,想了想把自己没动筷的馄饨推过去,男孩摇摇头,吸了口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