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总部大楼外已经聚集过来数十名实枪荷弹的士兵。
抗议示威的队伍本如海啸到来前波涛汹涌的海面,见到镇压的队伍来了,一时也有些慌乱起来。
“裴参谋长,这是要干什么?”
裴初垂下眼帘,看着不远处几辆警车的车门打开,呼啦一下子也下来十来个特警,其中一个领头的抱着胳膊:
“老百姓只是过来找你们组织要个说法,这就要舞刀弄枪的,不合适吧?我们警备部有义务保护民众的安全,奉劝您还是按规矩办事,不然——”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军部的士兵无不面色一变,也纷纷架起枪来。
那领头的警察冷笑:“——不然咱们今天可以试试看。”
裴初眯起眼睛。
真要火拼起来,凭警备部这点火力,在军部面前定然是不够看的。可麻烦就麻烦在自己这边师出无名,消息一旦压不住,别说新党,就连整个军部上下都要跟着完蛋。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裴初披着大衣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一个穿着最高检制服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举起什么东西。
“裴参谋长,”那人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语气生硬地唤他,“我是首都最高检军纪部门的检察官闻序,我院已收到下议院的弹劾,请你通知周自恒先生接受我院传唤,配合审查。”
裴初鼻腔里微不可察地轻蔑一哼,看都没看闻序。
“很抱歉,我不知道主席现在何处。”
他直视前方,平静地说道。
闻序皱眉:“裴参谋长,你是他竞选团队的负责人,理应知道周自恒的行程。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所以烦请你配合,尽快通知周先生接受传唤。”
“你们都联系不上他,我也没有更多办法。”裴初不慌不忙理了理大衣的前襟,那样子仿佛他下面面对的是一团空气,“传唤令是现在才下来的,这之前周先生去哪里是他的自由,找到他是你们要操心的事,不是我的。”
闻序眉心拧起一个川字,语气忽然一沉:
“你是想说——新党主席人现在不在联邦?”
裴初的眼神终于有所波动,微微向下挪了几寸,扫过激怨的人群,在那检察官有些震惊的脸上停留须臾,复又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谁知道呢……”他轻声说,“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不是么。”
*
同一时间,首都市郊公路上。
天色已晚,通往首都军用机场的道路上几乎没有来往车辆,唯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在高速行驶,流线型的黑色车身冲破黑夜呼啸而过,仿佛无声的鬼魅残影。
“果然还是裴参谋长,能想到让您提前秘密转移……主席,等下飞机后,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车内,驾驶位上的人踩下油门,向后视镜投来一眼询问的目光。后排的中年男人阖着眼,似乎靠在椅背上假寐似的,过了一会儿,男人肩膀抖动一下,低笑出声。
“等该平息的平息了,发个声明就好了,”男人道,“他们不会有记忆的……有些人生来就是被奴役的命。”
司机点点头。男人又幽幽叹道:
“裴初这孩子,确实很有城府,比我当年要强太多。”
那司机赔笑着:“裴参谋长做到这些也是应该的,主席把他当做接班人培养,他能有今天的成绩也都是多亏了您。”
男人没说话,闭着眼睛,身体放松,似乎不愿再就此深聊下去。
司机也很识相地住嘴,继续专注手头的事。车子驶入军用机场内部的线路,忽然间,司机皱起眉头,嘶了一声,踩下刹车。
感受到车子减速,后排的人也蹙眉,却没有睁开眼。
“赶时间上飞机,怎么还减速了?”他问。
司机盯着前方,语气有些不确定的犹疑。
“主席先生……前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点怪……”
一种不好的预感闪过心头,男人嘴唇一动,突然睁开双眼。
前挡风玻璃外,距离黑色轿车大概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正前方,一辆普通的吉普车正停在路中央,把黑车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个时间,驶入军用机场的车时速不会低于八十公里,这样直愣愣地停在路当中无异于找死,可那吉普车却分毫未动,压根不怕后来的车辆会将它撞到四分五裂似的。
男人心头一惊,似乎想到什么,坐直身子,低吼道:
“停车!”
司机一哆嗦,猛踩制动,车子在距离吉普车只剩下不到五米的地方堪堪刹住。
“给地勤打电话,就说有人来拦截了,让他们马上派人来接!”男人急吼吼地敲了敲前排司机的座椅,另一只手颤抖着要去打开车门的安全锁,“拿上枪下车,快!”
司机点头如捣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跟着紧张起来,抓过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枪套:“好的主席,我这就——”
下一秒,随着吉普车的车门打开,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身影从高大的吉普车上轻轻一跃,稳稳跳下车。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形清瘦得近乎单薄,穿着黑色的束腰作战服,一只脚踝上戴着个残破的电子脚铐,上面有着明显的人为破坏过的暴力痕迹,锢在青年极其纤细的踝骨上,有种鲜明的不相称感。
那青年顿了顿,转过身,面向黑色轿车。
夜色危垂,隆冬凛冽的北风吹起青年高高束起的马尾,浅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对方盯了车子一会儿,竟主动向轿车的方向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