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派二哥去最好,可沈老师觉着,二哥毕竟还是有通缉令在身,万一赶过去的路上先被军部拦下就遭了,咱们的行动不容许有任何差错嘛。”裴野把瓶子放在傅声面前,“刚放进去没多久,不凉。”
傅声安安静静坐着,望着玻璃瓶中倒映出自己的瞳孔,伸出手,瘦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微凉的瓶身。
他忽然轻声说道:
“我可以。”
裴野温和的笑意凝结在唇边。沈辞微微一惊,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你说你可以?这怎么——”
“沈先生是觉得我做不到吗?”傅声抬眼,目光直直地迎回去,“的确,现在我的身体状况确实不能支撑长久的作战,可论军用机场的内部构造,没人比我更熟悉,并且只要取下脚上的定位器,新党第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制我的措施。单独的一次刺杀行动,目标还是他们的主席……”
傅声忽然短促而无声地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易如反掌。”
青年轻轻道。
裴野有些急了,一把拉开椅子在傅声身旁坐下,刚要说话,傅声阖了阖眼:
“我是最好的人选,你清楚的。”
未道出口的话,堵在唇畔。
裴野忽然有些窘迫而绝望地发觉,傅声的话是对的。
尽管危险,尽管虚弱,可傅声从不是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即便折断双翼,他依然是猫眼,曾经令亲军派引以为傲的那把精准残酷的手术刀。
他转过头,头一次向沈辞投去有些求助的目光,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些说服傅声的希望。可惜沈辞脸上的神情与他一样,惊讶之下,是无言以对的沉默。
傅声见没人说话,端起玻璃瓶,咽下一口牛奶,喉结微动。
良久,裴野听见沈辞干笑了一声:
“也是,不管怎么说,成功之后都是要还你自由的……只是你务必要注意安全,严格按照计划行事。”
裴野一时有些无语,哽了半天,最后看看傅声面无表情的脸,咬了咬牙。
“那么行动计划就要制定得更详细一点。”裴野沉了口气,“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我去再看看——”
说着青年起身,念叨着什么走开了。餐厅里一时静得可怕,沈辞忽然感觉肩上很沉,坦荡了小半辈子,这还是他第一次有种被人拆穿了什么把戏似的,难为情的感觉。
即便没有低头,他也知道,此刻傅声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沈辞撇过头:“那个,小傅你……”
“沈先生。”
沈辞一怔,终于不得不回过头来。
傅声望着他,眼底看不见一丝情绪。
“裴警官是认真的,他想和你们一起完成这份事业。”傅声说。
对方的眼睛好像有什么魔力,沈辞下意识点头:“我知道。他付出了很多心血,我们都看得见的。”
不远处的客厅里,裴野正在翻找刚刚写下行动纪要的本子,对于此刻二人的对话一无所知。
傅声缓缓点头,垂下眼帘。
“你们的心血都不会白费,”他轻声道,“你们会得偿所愿的,我向你保证。”
第106章
自那晚沈辞离开别院后, 保险起见,民主派再没有来过别院。
时间却仿佛被上帝的手拨快了指针,光阴似箭, 院子里的叶子落了,北风携带着寒冬过境。
电视机里不断播报着连日来民众游行、股市崩盘等等的负面新闻。
傅声置若罔闻, 把半新的图纸在桌上摊开, 四角各自用东西压好, 而后随手拿起遥控器, 按下静音。
做完这一切, 傅声拿起椅子上放着的绘图工具,将铅笔握在手心。
“……声哥。”
傅声握笔的手动作一顿, 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微微弯下腰,笔尖沙沙地划过纸面。
玄关那头,裴野笑笑, 换好拖鞋关上门,将愈发紧了的风挡在门外。
别院屋内没什么像样的保暖设施。傅声只在衬衫外简单套了一件薄夹克,脸色依旧苍白得仿佛快要透明,长发简单梳着, 单手拄着餐桌边,垂着眼帘默默在图纸上绘画。
裴野脱下附着着寒气的黑色大衣挂好, 来到桌边, 一边捧着手呵气,一边歪头含笑看着默不作声的人。
连续几次冬季大降温后,室外的夜间温度已经快要突破零下。
裴野颧骨冻得微微泛红,骨节分明的十指互相轻轻搓了搓,把指尖的温度搓热了, 这才小心去碰了碰傅声的脸颊:
“还在画机场路线图呢,声哥。”
傅声的睫羽终于有所反应地忽扇一下。
他似乎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却没躲开,继续在纸上画下利落的线条。
“轮渡还没复原完毕,完成后我会让岗亭的小战士拿去。”他双唇微启,“至于蛛网,我看了你整理的材料,等过几日路线图画完,应该很快就能整理出来交给检察院。”
裴野笑眯眯的,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笑而不语地望着他。
傅声有些没法继续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沉吟一瞬,搁下笔。
“现在外面这么乱,又是关键时期,跑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他没转过头,盯着图纸,话却是说给对方听。
裴野丝毫没有被赶客的自觉,反倒不慌不忙地往前半步,单手侧撑住桌面,倾身向前。
傅声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慌乱,正要别开脸,忽然听到裴野说:
“外面乱,不过是新党的烟雾弹罢了,他们想混淆视听,让我们拿不准主席究竟什么时候出逃。如今裴初也已经对我封锁了消息,恐怕是准备把这事的保密范围进一步缩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