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声低下头,与快要窒息的男人凑的更近,温和一笑。
“他们会像看待一个真正的叛徒一样,看待你的死亡。”
他说。
“不可能!”
车厢内,俞杰将纸重重拍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
裴野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如果是我,我也会和您一样无法接受自己被耍了的事实。”
说完,他拿起那张按有许映山指纹的口供复印件,折了两折,放回内侧口袋。
“许映山已经承认,花间苑的产业是他在中部战区高层的默许下开办,其余有关他在俞少将您授意下暗箱操作背叛联盟的种种质控,也都已经详细列出。”
“他就是条为了自保胡乱咬人的疯狗!”俞杰怒不可遏,大手一挥,“他人在哪,我现在就要和他当面对峙!”
裴野笑着:“许映山已经死了。”
俞杰愕然:“什么?!”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两方的制裁,已经畏罪自戕。”裴野道。
俞杰完全不敢相信,起身:“我要在最近的一站下车,现在回首都找你们参谋长,不,找你们周主席说清楚……”
砰!
一声枪响,裴野放下还在冒着烟的枪口,看着眼前人身子一晃,跌做回座椅里,捂着腹部,瞳孔剧烈放大,死死盯着他:
“裴野,你……咳咳……”
他被涌上来的血呛得咳嗽起来。裴野收起笑容,漠然望着俞杰。
“而你则是下一个畏罪自戕的人,俞少将。”
裴野不紧不慢道,“你死之后,特警局会立刻接管驻办处,我会给散落在外的原七组人传信,让他们将韩景谦趁乱接走,同盟瓦解后,押送傅君贤的任务就算新党在不愿意也必须移交给我们的人,至此,当初所有被你害得流亡在外的人就都可以回归我的掌控之下。”
俞杰眼前愈发模糊,眼眶却惊悚地放大。
“七组人,”他嘶声说,“原来你是为了他们报仇……”
裴野道:“当初如果不是你和许映山站出来,主席根本拿七组人和傅叔叔没有办法,我在最后关头为他们争取的机会,就这样被你们毁了。”
他俯下身子,阴恻恻一笑:
“从你拿这些人的命向新党献媚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被恶鬼反噬的一天,不是么?”
“唔……!”
审讯室内,许映山的挣扎愈发微弱,就连傅声那张清俊的脸都逐渐模糊于视线之外,唯有对方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般:
“如无意外的话,按有你指印的口供现在应该已经传给该收到它的人了,”他听见青年轻笑一声,“知道是谁拿到了你的指纹吗,许中校?”
“是花间苑的头牌,谢尽欢,那个你嗤之以鼻的男妓。拓下你的指纹只需要趁你睡熟的时候动手,再简单不过。”
“用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得知你认罪伏法,在监狱中自尽的消息。你走之后,一切死无对证,两派的猜疑链再也没法打破,等着他们的只有决裂。”
许映山面色铁青,舌头都快伸出来,喉咙里却依旧紧得像被钢圈勒住般。他徒劳地抠禁了桌板,想要抬起头,身子却重重瘫倒在桌面。
临死之际,他恍惚中看见傅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如一潭静水,毫无波澜。
“永别了,许中校。”
傅声说。
屋里一片死寂。
许映山歪头扑倒在桌板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外凸,已经失去了呼吸。
白炽灯孤零零地悬吊屋顶。傅声立于灯下,平静地看着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慢慢伸出手,覆住许映山的眼睛。
良久,他道:“这就是……”
“——这就是你试图害死七组人的下场,俞少将。”
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已然咽了气的俞杰脸上移开,裴野看着男人阖拢的眼皮,因为失血过多,对方衣服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脸色灰白。
“在天上好好看着吧,俞少将,”裴野垂眸看着瘫坐的尸身,冷笑,“决裂之后,好戏才刚刚开场。”
脚下铁轨咯噔一声,火车终于停稳。裴野转过身,向打开的车厢门走去,高大的背影很快来到车窗外,与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乘客混迹在一起,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
*
转眼十天过去。
夜晚的街道上车流渐密,一辆定制的首都军牌吉普驶过绿灯的十字路口。
吉普车内的前后排被铁栅栏隔开,改装成分隔的内部结构,颇有些掩人耳目的押送囚车意味。前排开车的是个军部的士兵,副驾驶坐着个首都特警局的小警察。
驾驶位上的人心不在焉地嚼着口香糖,跟着电台不成调地哼着歌,看样子似乎与副驾驶的人并不熟。
小警察正对着手机讲电话:
“……原定的人手不够,清道的都撤了,这出了事可怎么办?裴警官呢?”
电话另一头:“有人举报军部装备处的许映山私下组织卖淫,民主派都闹得沸反盈天啦,咱们现在不派人去摆平,难道等着火烧屁股吗?”
小警察捂住话筒,往身旁看了看:
“可裴警长是负责今天晚上犯人的移交行动的,上面把他调走,我们这人手就不够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电话里不耐烦起来,“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而已,车上还有军部的人呢,再叽歪一句就赶紧把制服脱了滚蛋!”
一席话让小警察直冒冷汗:“是,是……”
电话挂断,驾驶位的士兵不屑地咧嘴一笑:“哥们儿,运送一个你们系统的老领导而已,不至于啊。把心放肚子里头吧,马上到我们的地盘,人往看守所里一关,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