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漆黑的眸子里不知不觉沉淀下淡薄的心酸。
“轮渡的复原不急的,啊。”他嘱咐道,“不管裴初和你说了什么,都别信,他只想过河拆桥。你只管照料好你自己。”
他望着傅声的眉目低垂,温柔极了:“傅叔叔的事,你放心。我说过,你因为我失去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交回到声哥手里的。”
一直别开眼神不愿对视的人,忽的眸光错动,倏然睁大眼睛。
“你,这事和你——”
无关两个字忽然好绝情冷意,傅声舔了舔唇,话音也稍显落寞。
“太冒险了。”傅声说。
裴野一怔,继而弯起唇角。
他明白傅声的为难。
一边是亲生父亲,另一边是舍命也要替他达成心愿的自己。现如今的他,能够让傅声在心里掂量一下两边的分量,有过那么一时半刻的纠结和挣扎,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只求在乎。爱可以从头再来,他只怕他的声哥漠视他。
于是裴野笑意更甚,坐起来,傅声侧躺着面对他,视线却有些放空地看着某处,若有所思,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来回揉搓着被角。
裴野捉住那只乱动的手,与傅声十指相扣。
“叔叔说声哥太单纯,不懂政/治,原来是真的。”裴野笑道,“声哥是把我的行动当成过去那种单枪匹马、只身入敌营的任务了吗?要是那样,一百条命也不够我救傅叔叔出来的。别担心,这次计划很周密,有的是人和我里应外合呢。”
傅声眼底的光微不可察地一动,对上那双含情的眼,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沉吟一下,忽然窘迫地抽回手,拉过被子盖住下半张脸。
“走吧,”他闷声道,“我累了,补觉。”
裴野噗嗤一下忍俊不禁,傅声一掀眼皮,他立刻正色道:“嗯,补觉。”
一夜干柴烈火,好在傅声还有点残存的理智,两个人的衣服不至于丢到了天边去,只都堆在床头柜子上。
裴野下床,把衣服一件件分拣出来,傅声的都给叠好放回去,再拎出自己的几件挨个抖了抖,开始穿衣。
本该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的。可鬼使神差般,傅声看着半背向自己的青年,眼眶出神地瞪大着,一时眨眼都忘了,发呆似的盯着裴野的背影。
裴野刚穿上裤子,拉上拉/链,傅声的眼眶一热,赶忙把视线从某个好像他故意盯着,显得很居心叵测似的地方挪开,双手不自在地攥紧。
即使是自己也无法不承认,裴野天生一副高大匀称的衣架子身材。明明十三岁时看着还干柴瘦小,七年过去,那个小孩儿早蜕变成面前这个宽肩窄腰倒三角的体型,腰板挺拔,两腿修长有力,行走站坐无不透着年轻人的飒爽英姿。
穿好裤子,青年又去拿起背心,微微转过身时,赤//裸的上半身舒展,绷起流畅的肌肉线条。过去在特警局,满身腱子肉的壮硕alpha打赤膊已经见怪不怪,可唯独裴野这样带着些少年气息的、匀称却结实的肌肉,令他不敢多看。
背对的一刻,裴野肩头醒目的咬痕、背上抓挠留下的鲜红指引触目惊心。
傅声的脸登时滚烫得要熟透,咬紧牙关,身体却因羞赧而无意识地发抖。
所幸只有一瞬,对方很快套上背心,只剩肌肉紧实的两臂露在外面。待套上警服衬衫,系上领带,裴野已经裹得严严实实,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配上宽阔颀长的骨架,完美地撑起这身利落成熟的制服套装。
明明不觉得被自己从小带大的小屁孩有什么的,怎么一晃眼,就变得这样叫人挪不开眼呢?
傅声脑子里乱成浆糊了,都没注意裴野倾身拿过外套时发现他傻愣着,低声唤道:
“声哥,怎么不睡呀?”
磁性的声线振响安静的空气,傅声甫一抬眼,正看见裴野有点担忧地看着自己,喉结也因为紧张而上下一滚,他的心忽然被什么奇怪的情绪击中了,缩在被子里摇摇头。
“就要睡了。”傅声喃喃。
“行,快休息吧。”裴野不觉有异,揉揉傅声的头发,“等我的好消息啊,声哥。走了。”
门关上的刹那,傅声懊恼地叹了口气,紧紧闭上眼。
该死,一定是失调症的缘故,他对自己说。
他蜷起身体,一只手却悄悄抓住麋鹿挂坠,抵在心口。
胸膛里的心脏依旧在惴惴不安地跳动,自裴野提到父亲的事,这颗心就没有消停过,他克制不住地去担心裴野的心动失败,却又说不清,他的担忧究竟是为了谁。
心不安,也是因为失调症吗?
*
日历撕过一页页,首都的秋意渐浓。
红灯区仿佛永远不变,花间苑的客流生意更是照旧,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都不许动,首都特警局!”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轰然推开,几个警察甩开阻拦不住的工作人员,持枪进入屋内:
“现根据联邦治安法规,以非法交易、组织卖//淫罪查封该区所有经营场所!”
“屋内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原地蹲下!”
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堂内顿时乱作一团,楼上几层环形内纷纷有人闻声探头出来,见到一排黑压压的警察,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嫖客娼妓无不四散溃逃,只见一名警察从队伍中走到最前,朝天砰地开了一枪!
顶层中央四五米高的水晶吊灯噼里啪啦碎开,玻璃碴子飞溅,灯光爆闪,大半边灯光忽闪着熄灭。
满楼内尖叫声赛过鬼哭狼嚎,那警察摘下覆面,露出一头黑发与棱角分明的脸,眼底墨色凝聚起深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