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我就不去了。”
傅声说抬腕看看表,“今天晚上七点前,那几个案子的卷宗如果还没有整理完的话就让大家先回去吧,明早我早些来看。”
于静伟张大嘴巴:“声哥你要提前走?”
电梯叮的一声停住,打开门。傅声扶住收进去的电梯门,看了于静伟一眼,忽然少有地淡淡一笑。
“嗯,接小野。”傅声说,“今天他初中毕业,大好的日子,我不能缺席呀。”
*
六月的天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午后的晴朗只维持了一会儿,很快,天空被阴沉笼罩,风雨欲来。
傅声下车时,正巧碰上阴雨连绵。他在公交站底下躲了一会儿,观望一下,觉着雨并不算大,正想着干脆冒雨去校门口算了,忽然看见道边一把黑伞连蹦带跳地向自己奔来,像只旋转跳跃的小蘑菇:
“声哥!”
伞面上移,露出十五岁的裴野那张俊朗的脸。少年跑过来,一路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踩下无数水花,单肩挎着的书包颠得上下翻飞,火花带闪电地冲到他跟前:
“就知道你会来!挨浇了没?”
傅声说句毕业快乐,要接过裴野的书包,被对方拽回来,把伞柄举到两人中间:
“再开学就是高中生了,干嘛要你帮忙背。来,挎好了,我来撑伞。”
傅声笑出声来:“瞧你那样吧,小大人。”
话这样说,可他还是很配合地伸手挎住裴野的胳臂,二人沿着人行道转身走去。
雨点滴滴答答,像圆舞曲轻快的节拍。傅声不经意间转头看去,忽然道:
“这两年,你好像长高不少。我怎么感觉你快要和我一般高了?”
一句随口的感叹,让青春期的某人心花怒放。裴野在肱二头肌的位置捏了捏,又撩起校服短袖,露出少年特有的、流畅的薄肌线条。
“知道首都的中学生篮球联赛都是谁在给我们学校力挽狂澜吗?”裴野煞有介事道,“我一个人在场上能连晃过三个!”
“好,好,”傅声嘴角抽了抽,“太厉害了,我甘拜下风。”
“我要声哥甘拜下风干嘛,”裴野夹了夹胳膊,把人拉近点,“其实最根本原因,还是这两年声哥顿顿不重样的色香味俱全的大餐,营养齐全又好吃。”
傅声扬了扬眉毛,表情没什么起伏,嘴角的弧度却欲盖弥彰。
“是么,”他说,“那我以后再接再厉,争取高一开学时让你坐到最后一排——小野?”
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伞柄,停下脚步,裴野也跟着停下。
“怎么了声哥?”
“别总往我这偏。”傅声命令道,“你肩膀都湿了。我还怕淋这点雨?”
裴野不着痕迹地把书包带子往上扯了扯,挡住湿漉漉的肩膀,而后伸手握住傅声纤细的指尖,一根一根从伞柄上扒开:“知道了。声哥,今天庆祝一下,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
被握住的莹白指尖快速抽回,傅声把手若无其事地重新搭上裴野的手臂,短促地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要庆祝也是我给你庆祝吧。”傅声道,“家里炖了鸡汤,还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你要是还有什么爱吃的,咱们可以顺路买……”
裴野抢白:“要庆祝,当然是两个人都要庆祝啊!这两年你总是花样翻新地给我做菜,我的食谱都被你摸透了,可你爱吃什么我都不知道呢。这不公平!”
“犯什么神经。”
傅声拍了他大臂一下,心里迅速划过一句“这小子还真变结实了”的吐槽,面色不改,“公平是这么论的?零花钱你自己留着,我这么大人了,想吃什么还不知道自己买吗,瞧你说的,好像我多亏待自己似的——”
说说闹闹间,两个人行至学校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裴野就读的初中在市区,旁边就是商业街,沿路的商店都支着喇叭叫卖:
“新鲜糖炒栗子,十元一斤!”
“蚵仔煎,好吃的蚵仔煎!”
乱七八糟的吆喝声快要把裴野的反驳淹没,他正要提高嗓门,突然一个叫卖声横插一杠,挤进二人的谈话中:
“日式寿司,正宗手握寿司!本店推出怀旧菜单,现在购买怀旧拼盘可享八折优惠——”
有那么弹指一瞬间,傅声的睫毛如振翅的蝶翼般扑扇一下,快到裴野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青年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一丝光芒微不可察地闪动,清瘦的下颌线略一绷起又放松下来,薄唇轻启:
“走吧,绿灯了……喂,小野你去哪?小野!”
裴野的转向来得突然,傅声想把人拉住,可他没料到十五岁的少年力气早已在他不知不觉时练得和小牛犊一样大。裴野坚决地把傅声半拉半拽进了那家寿司店,罔顾对方抗议,收了伞走向柜台。
“来个怀旧拼盘?”
他边看着上头的菜单边摸着下巴思考,凑过来对傅声问。
傅声弱弱地反抗:“家里做饭了……”
“你不说,我就挨个点一遍了,”裴野努嘴,“奖学金现在就在我书包里呢,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傅声如鲠在喉。
裴野坏坏地对他笑了一下,用胳膊肘推推傅声。后者瘪瘪嘴,往前挪了两步,犹豫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指着柜台的菜单上的某一行小字,声音小到险些听不见。
“劳烦要一份这个套餐,”青年冷白的眼皮垂着,轻轻道,“加一对玉子烧。”
第17章
家门关上,外头的雨声便被隔绝在港湾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