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喉结上下一动,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个弧度:
“有过,”裴野一字一句地说,“和亲人一起。”
周欣欣了然地放松了一瞬,忽然蹙起一双柳叶眉:“可是……裴参谋长不是alpha吗?”
裴野的心头掠过一阵惊惶,目光下意识向周欣欣背后敞开的车窗外望去,嘴里吞吞吐吐的:“嗯,不是我哥,我是说……”
他忽然失声了。
——这家餐厅就在首都医院后身,拐弯直走就是。舅舅带我来过一次,是一家法式餐厅。裴警官吃得惯吗?
女孩儿无意的一句闲聊,如惊雷在耳畔炸响。
他只想着应付周欣欣的爱慕了,却全然忘记,这里是医院后面,家属楼别墅区的必经之路。
而关押傅声的别院后身,刚好就在路边。
似乎是特意被叮嘱过要给年轻男女多留点时间,司机把车开得很慢,驶过别院楼下时,裴野的目光微微向上,顺着别院的外墙习惯性地向上看去,越过女孩儿的头顶,穿透一楼卧室窗边半开着透明玻璃。
猝不及防地,他撞上一片琥珀色的湖。
数米开外,傅声正站在窗边,早秋的风钻进窗缝,掀起发丝缭乱。似乎是因为风大恰好想过来关上窗户,傅声下意识抬手将过长的头发挽到耳后,甫一垂眼,二人竟目光相接。
或许只有一秒钟,或许更短,短得一霎不到。
车子驶过,他的世界却仿佛定格在这白日月色里。他清楚地看见傅声眸光剧烈一颤,扩散开的瞳孔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他,眼底的震惊、不解与无措尽数收入裴野视线之中。
裴野的脑子里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到了。
车子驶过那窗户不过弹指一挥间,他的视线也紧随着傅声回过头向车后望去,甚至弯下腰一翻身,越过周欣欣撑住车窗试图探身向外看,可车速毕竟容不得他的视野多停留一眼,别院很快被抛在车后,在远处渐渐化为一栋小小的房屋。
“——警官?你没事吧?”
裴野回过神,这才听到周欣欣惊惶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他猛地抽回身,看着因为自己俯身凑近而兔子一样手足无措的女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喘息变得格外粗重。
他的脖子像是生了锈一样僵硬地转过九十度,盯着后视镜里司机想偷看又不敢往后看的眼睛,嗓音一沉:
“停车。”
司机一惊:“血——裴野同志,参谋长说……”
“我说停车!”
他的手猝然搭上驾驶座的椅背,用力到骨节泛白,指尖深陷到真皮座椅里。司机一哆嗦,不得已刹了车,车子停靠在路边。
裴野深吸了口气,最后看向无辜而迷惘的少女:
“小周姑娘,对不起,刚刚我突然想起特警局有很重要、很紧急的公事,今天不能陪你吃午饭了。回去之后我会向主席解释的,这次放鸽子是我的错,改天我一定登门赔礼道歉。”
“没,没关系,”周欣欣晕晕乎乎地回答,“裴警官你怎么了,刚刚表情突然好吓人……”
他再也无心解释,拉开门跳下车去,头也不回地撒腿奔向别院的方向。
“声哥?声哥!”
一路几百米狂奔下来,冲进院子时裴野已经气喘吁吁,他顾不及擦汗,拉开门就要往里冲,岗亭里的哨兵犹豫着还是跟出来:“血鸽同志——”
他粗声喝了句滚,那哨兵碰了一鼻子灰,识趣地撤回岗亭里。
“声哥你听我解释——”他鞋都顾不及换,直奔卧室而去,“那女孩儿是裴初硬塞给我的,他怕我被警备部拉拢过去,想用联姻这种老掉牙的法子捆住我……”
卧室门推开,裴野一愣,里面并没有人。仿佛刚刚在窗口看到的那个身影,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忽然心里升起一股预感,掉头出了卧室就往二楼冲。
噔噔噔的一阵急促脚步过后,他扶着侧栏抬起头,果然看见门口即将进入研究室内的傅声。
裴野情难自禁地唤了一句:“声哥别走!”
傅声的脚步猝然顿住了。他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无力地垂下腕子,负手而立。
“找我有事吗。”傅声没有看他,问。
裴野气息还呼哧呼哧地喘,两腿也发起抖来。
傅声不肯看他。傅声的目光欲盖弥彰似的死盯着研究室的门,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可什么都没有,仿佛他宁愿凝视一团空气,也不愿再看裴野一眼。
“她是主席的亲外甥女,他们想用这个把我和他们捆绑到一起,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抬头死盯着傅声,语气又急切又卑微,“那女孩儿也不知情,我不想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就想着吃完这顿饭再找个借口把她打发了算了。声哥,你别误会,我这辈子都是你一个人的alpha,要是对你不忠,我立刻就——”
“我没什么误会的。”
他倏地呆住了。
傅声眼底微光流动,垂下眼睫:“我看不到她的正脸,不过看背影,也能知道是个美人坯子。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那种失重般头晕目眩的感觉久违地回来了。裴野嘴唇蠕动了一下,干笑出声:
“什么,什么意思?”
他直起腰,目光仿佛被无形的冷箭中伤过:“我们两个坐在一起,你心里没有感觉吗?我被推出去和人相亲,你感到无所谓,是不是?”
傅声身侧的手指尖动了动,重新抬起胳膊搭住门把手:
“我要进屋了。轮渡系统的加密很严格,包括但是不限于指纹、声纹、虹膜识别和输入习惯监测,你在这说话走动都会影响我的身份识别的,请你快点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