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闷响,六岁的傅声浑身一震,隐约察觉到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楼下很快传来另一个男人绝望的哭吼,随即被一阵接近的脚步掩盖:
“没事吧孩子?”
“天杀的,真是个疯女人……这孩子太可怜了……”
几个警察聚拢过来,其中一人试图将傅声抱起,却发现这孩子的身体雕塑一般僵硬得可怕,稚嫩的肩膀紧绷着,眼珠机械地转动,终于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他的眼眶里终于逐渐蔓延上晶莹的泪花:“妈妈她,她是不是……”
那个沉痛的字没来得及道出口,六岁的傅声便眼前一黑,昏倒在赶来的警察怀中。
*
月光如流水,偌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
良久,裴野抬起发凉的指尖,试着想要去触碰傅声的脑后,却蓦然见伏在他怀中的青年微弱一动,带着气音沙哑地笑了。
“自从醒来后,我就把妈妈死前拼尽全力留给我的话忘了。我终日做噩梦,惶惶不安,以为她直到死都恨着我的存在。”
“可当年妈妈其实什么都告诉我了,”他听见傅声恍惚道,“她想赎罪却又走投无路,怕我和父亲的人生因为她的复仇而万劫不复……”
“她是病了,可那一天她根本没疯……只有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疯癫到想要拖亲儿子下水的女人,人们才能相信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与我和父亲没有一丝牵连。”
裴野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感觉到怀里清瘦的身躯开始颤抖,气息愈发凌乱。
他以为傅声哭了,想要把人拥紧,却很快发现傅声浑身发抖地笑出声来。
“整整二十年。”
傅声笑着,额头抵住裴野讽刺地摇摇头,“我一直自以为是地恨她,不原谅她,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妈妈。如果妈妈知道我这些年来都没原谅她,她一定会,会很……”
哗的一下,裴野将人箍在怀里,熟练地掐住傅声的腰窝,将omega用力按进自己怀里,一下下抚摸着傅声的后背。
“不会的,”裴野坚定地说,“妈妈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看到声哥这些年来的不容易,并且为声哥感到骄傲。爱你的人一定会为你而骄傲。”
傅声的下巴搁在身上人宽厚的肩膀,纤长的睫羽阖拢。
他惨笑了一下:“会吗。”
紧贴着他的结实的胸膛传来低低的震动:
“会的。因为妈妈很爱声哥,就像声哥也一直很爱妈妈一样。”
傅声怔忪地睁开眼:
“我……”
“我知道声哥想反驳我什么,”裴野偏过头亲昵地蹭了蹭傅声束起的长发,一股淡薄却好闻的味道扑面卷进鼻腔,“没解开心结的时候,恨也是爱。恨的尽头,不过是你盼着她像你希望的那样来爱你,对吗?”
傅声愕然。
裴野忍着心疼,安抚地笑着,引导他道:
“妈妈虽然没有陪着声哥很久,可是一定也和声哥有过美好的回忆,对不对?就像声哥最爱吃的寿司,不就是妈妈买给她的小声的吗?”
傅声重新闭上眼睛,贝齿将薄红的唇瓣咬出几个青白的牙印。
许久的沉默。
“或许是有的,”傅声回忆着,很慢很慢地说,“儿时我成绩好,提前两年跳级上学,妈妈不值班时就会来接我,她总是责怪父亲对我要求太高,私下经常带我出去散心。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还一起放礼花,妈妈担心我害怕,帮我捂着耳朵……”
客厅里没开灯,也没有暖气,他们似乎成为彼此唯一的热源,而傅声断断续续的回忆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的火光,在只言片语的怀念里化为永不褪色的希望,摇曳生辉。
傅声慢慢停下来,像是从一场旷日持久的回溯中找回迷失的自我,蓦然回神。
裴野始终没有干涉他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青年颈侧。
可是很神奇的,傅声居然再也不抖了。
理智告诉他或许是那一盒花花绿绿的精神药物发挥了疗效,可某种欲望冲破了镇定药物强行带来的平静,傅声忽然微微抬起头,于是裴野也稍微直起身子,二人四目相对。
“你说,恨一个人,就是放不下。”傅声说。
裴野点点头,嗯了一声。
傅声凝眸:“那我们呢,裴警官。你是想说,我对你的恨也是放不下吗。”
裴野的脸上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窘迫,却被傅声完好地捕捉。
他盯着裴野,窗外的光在这张线条流畅的脸上打上一层近乎圣洁的光,显得更加肤如凝脂似的白:
“回答我。”
裴野呼吸忐忑地轻微颤抖起来。
“声哥,无论是爱是恨,我都只求你别对我无动于衷。”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声,手却精准捉住傅声消瘦的腕子,覆在自己心口,急切地低声说道,“声哥的心病好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我只想让声哥在乎我,像从前那样把我当做唯一的宝贝那样在乎,否则我的心病就无药可医了。”
傅声看着他,连上却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失控。他置身事外一般冷静地看着裴野,终于在裴野眼里读出了一种绝望。
他嘴唇瓮动:“声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想说我是痴心妄想么?”
某一瞬间傅声似乎想要说话,唇角的肌肉明显抽动,却愣是压制住了。裴野呼吸变得沉重,不久之前看着傅声时那以下犯上般阴狠僭越的占有欲再度袭来,他忽然一把将傅声手腕高扯过头顶钉在沙发上,将人欺身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