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功夫,裴野的半边脸颊已经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青年眉眼里猛然如风暴般窜起暗流汹涌,瞳孔深处划过一丝狂热的光,看着傅声的眼神愈发着迷似的晦暗不清。
裴野舔了舔唇:“声哥打得对,是我该打。”
傅声眼底如古井无波,持刀的手背青筋微凸,举起刀将尖刃对准裴野的喉咙。
围观的人中有的失声喊道:“傅声!你要干什——”
傅声的刀尖贴住裴野的下颌,轻轻一挑。裴野喉结顿时上下剧烈滚动,毫不畏惧地配合着稍微昂起头,任那冰凉刀刃贴着他颈间的皮肉划过。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去,傅声仍然沉默地看着他,薄红的唇轻抿,睫羽低垂。
裴野呼吸愈发粗重,明明还跪在对方面前被刀轻佻地挑起下巴,身体却古怪地僵硬起来,两手攥紧成拳,克制不住地发抖。
仿佛陷入某种想要占有和征服的欲望,又仿佛被刻入骨髓的震撼所征服,他望着傅声的眼神难以自持地痴怔,漆黑的眼底情绪滚烫而浓烈。
他深深望着傅声神色淡漠的脸,强压着平复了喘息,再没说一个字,低声笑出来。
傅声冷冷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将刀收回,转过身。
裴野仍没起身,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头,旁若无人地死死盯着傅声清瘦高挑的侧影。
傅声扫视一圈不远处的人群,抬脚向门外走去。裴野终于反应过来爬起身,因为跪了太久差点没站稳,他趔趄一下,跟在傅声身后也向外走。
然而堵在门口的几十个人没有一个关注裴野的窘态,所有人都仿佛亲眼见到什么神迹降临一般,呆愣愣地看着傅声走近,随后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来;傅声脚步不停,如摩西分海般穿过自动让开的人群,径直走出矿塔,忽的停下来,回过头最后看向紧跟着停步的裴野,以及合拢包围上来的一群人。
他波澜不惊地瞭了一眼,道:“把商照的死通知昌台市警方,其余人,启程回京。”
说完,傅声踏过门口几具横陈的尸体,头也不回向通往矿区外的道路走去。
*
返回首都时天已经黑了,一路上裴野神志恍惚,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等回过神时,他竟然已经稀里糊涂跟着傅声来到了别院。
“野哥?你们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看见二人进到院子里,岗亭内徐怀宇满脸诧异,又见裴野魂不守舍,傅声面上波澜不惊,却也淡淡的不答话,隐约品出不对来,便不再多问。
傅声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默许了裴野跟着自己回来,打开门便向客厅走去。
裴野这会儿倒是正常了许多,换了鞋,有点一瘸一拐地跟着走进客厅。
傅声没换鞋,作战服甚至都没脱,一身的凉意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细细嗅起来还能闻到一丝雪松信息素的冷香。
他转身在沙发边上坐下,胳膊搭着扶手,腰身顺势侧倚过去,修长双腿交叠。
傅声的坐姿极其自然而优雅,包裹在作战服下的身材线条一览无余,裴野看着看着,喉咙里干咳得要命,眸子里越发黑沉,炽热的欲念岩浆般翻滚不停。
随后他看见傅声看也不看他,轻描淡写道:
“过来。”
裴野毫不犹豫,走近两步噗通一下直直跪在傅声脚边,抬起头时眼里黑漆漆的暗色消失殆尽,热切地望着他。
“……”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饶是傅声都僵了僵,俊秀的眉微蹙:
“我没让你……算了。”
裴野脊背挺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傅声的脸。
客厅里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屋里一片朦胧黯淡的光。
傅声别过脸去,随手从边几上拿起什么东西。
裴野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傅声手上。
是一个小药盒。
这里面装着的都是傅声日常要吃的药。傅声慢条斯理地把药盒打开,裴野看见里面花花绿绿的一小堆药片和胶囊,神色渐渐严肃,很不高兴一般。
傅声没理他,从里面捻起两粒胶囊放进口中,而后拿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仰头吞下。
整个过程与平日他服药没什么区别,仿佛裴野这个跪在他面前的大活人不存在一般。
裴野盯着傅声又拿起两粒药丸,只觉得方才那干渴灼热的感觉愈发强烈,几乎要把自己从内到外一把烧成灰烬。
他不顾两腿长时间跪得生疼,试探着伸手,向傅声交叠在上的那只细瘦脚踝探去。
傅声小腿动了动,不着痕迹地躲开。他吃药的动作一顿,瞥了裴野一眼:
“谁准你乱碰了么?”
裴野触电似的缩回手,吞了吞口水:
“我……错了,声哥。”
傅声垂着眼睫,冷眼瞧着裴野眼巴巴地想看自己又一脸委屈的样子,无端让他一阵烦躁。
他勾了勾唇:“你没有错,你多伟大呀,裴警官。”
裴野一个激灵:“声哥你别这么说……”
傅声哼了哼。
“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他夹着胶囊的手指捻了捻,“在君庭豪苑救过我一命,这次又处心积虑给我下安眠药,就为了不让我去现场。”
裴野短促地讪笑一声:“声哥,在矿塔里要不是你出现得及时,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应该是你救了我才对。”
傅声收起笑容:“我是为了杀掉商照那个混蛋,和你无关。”
几个小时前,在矿塔里当着众人挨下的那一巴掌又让脸颊滚热起来,裴野看着傅声说完继续不慌不忙地吃药喝水,磨了磨牙,隐忍地阖了眼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