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些画面如雪泥鸿爪飞速掠过,过载的信息使得头痛欲裂,傅声痛苦地闷哼一声,终于失去意识,软倒在裴野怀里。
会议室内只剩下裴野紧张的呼吸。青年漆黑的双眸死死盯着傅声失了血色的脸,随后一脚轻轻勾开门,迈出会议室,大步流星向属于傅声的房间走去。
几分钟后,他再次退出房间,关上门。
待他转过身来,发现早已有人站在他身后,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对方一头及肩黑发在脑后半扎起一个丸子,用一根细长发簪簪起,面目清秀,乌黑的双眼目不转睛地迎视裴野的眼睛。
裴野垂眼看着瞿清许,咧嘴一笑:“都看见了?”
瞿清许没回答,鼻子里哼了一声,漠然背过身。
“下楼收拾东西,代替声哥跟我们出发。”瞿清许说。
*
吉普车一路驶过不太平整的土路,车上坐着的人也跟着左右颠簸。
长夜未尽,车窗外不见天光。裴野坐在车后排,看向副驾驶瞿清许的背影,对方脑后那根发簪十分醒目,既鲜明彰显了他omega的身份,又有种超出一般狙击手刻板印象的高调。
裴野又微微转眼,从他的角度,在后视镜里只能看到瞿清许的半张脸,但也足以看出对方脸上的肌肉都紧绷着,嘴角快要拉成笔直的线。
车子逐渐驶入山区,两侧黢黑的山峰起起伏伏。裴野看着后面一排跟着的车队,又转回头来,清清嗓子:
“瞿先生。”
瞿清许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瞿专员?”
裴野又唤。瞿清许眉头动了动,冷声道:
“裴警官,有事说事。”
裴野:“其实除了那天在国安,还有再之前特警局第一次碰头会,我们还见过一次,我应该没记错吧?”
瞿清许神色不变:“裴警官,一会儿我负责在外围给你们提供远程火力支援,到时请你一定要保持通讯频道畅通,否则你在里面出了什么危险,我不会负责,也担待不起新党问罪。”
裴野早就料到了这些冷眼,对此也习以为常,耐心地笑笑:
“瞿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对自己负责的。毕竟这次我代替声哥参与任务的事组织并不知道,如果我有三长两短,他们第一个会拿声哥问责,我是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的。”
瞿清许目视前方蜿蜒的道路,低声道:“巧言令色。”
裴野假装没听见,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瞿先生。”
瞿清许嘴唇微微蠕动,颇没好气地道:
“是,有一次我和声哥吃饭,才刚过完年没多久,天还很冷,那晚是你开车接它回家的,声哥说你是他弟弟,还说以后有机会大家可以一起玩……停车的时候,我远远看见了你一眼。”
裴野颔首:“唔,这就对了。当时不止声哥和你,还有你那个检察院的男友在,对不对?”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及了逆鳞,瞿清许眉毛都立起来,唰地半侧过身瞪着裴野:
“你一口一个‘声哥’的叫着,不觉得羞愧吗?傅声他早就没把你当成他的弟弟了!”
裴野两条长腿微微岔开,坐姿放松地倚在后座,整张脸几乎沉没在阴影里,只能五官轮廓清晰依旧。
“在我心里他也不是我哥哥,”裴野平静道,“我喜欢傅声。”
直白的一句话,彻底把瞿清许惊呆了。
“你……”瞿清许身子往后缩了缩,“难怪当时你会那样……”
阴暗中裴野瞳孔微微紧了紧。
“当时怎么?”他问。
瞿清许定了定神:“当时我远远望着,觉得你看傅声的眼神不对。没有哪个做弟弟的会用那种不安分的眼神盯着自己哥哥……”
顿了顿,瞿清许嘲讽一笑:“不过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裴警官。你这种人是没资格谈喜欢的。”
车子向矿区的方向驶去,司机握着方向盘,身体都僵硬了,恨不得让自己的存在感就地归零。裴野眼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懒懒地望着他。
他似乎等着瞿清许发起质询,后者也如愿以偿质问道:
“欺骗对人造成的伤害是永久的,你嘴上说着喜欢,却做着让人没有安全感的事,把傅声害成现在这样,你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法用枪了吗?看见他病症发作的样子,你还好意思让他再给你个机会吗?”
裴野笑笑:“我早就做好一辈子不被他原谅的准备了。他不爱我是他的事,用余生去偿还他是我自己的事。”
“鬼才信你的话,”瞿清许冷哼,“回去我就给声哥介绍几个国安里面平行样貌都好的单身alpha,到那时你又要怎么说?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说一套做一套的嘴脸——”
裴野眼里终于漾起触动的光。
“声哥要是真心喜欢,那就随他去,我不拦着。”他低下头,“你说得对,他是不该和一个坏种在一起。”
瞿清许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表情古怪地看了裴野良久。
“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他再开口时嗓门压低了些,“我可不吃装深情这一套。”
“不是装深情,是舍不得,瞿先生。”
裴野隐忍地吐出口气,“过去我想报仇又舍不得对声哥下手,如今我知道自己不配和声哥有以后了,可心里还是舍不得,一想到要远离他就比死都难过。我对他之间的孽缘,都是因为我一厢情愿的舍不得。”
瞿清许呼吸一滞。车子发动机的嗡嗡声突然变得好大,仿佛耳畔全是如雷的轰鸣。
“所以,你宁愿被讨厌也要给声哥偷换安眠药,也是舍不得他?”瞿清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