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声决定把饮食搭配的事放在一边,执着地看着他:“裴野。”
裴野阖了阖眼,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我不愿意去设想那种可能,声哥。”他说,“如果我什么都没经历过,我一定会很向往那样平凡美满的日子,可你是这乱世赐给我最美好的礼物……遇见你之后,我就接受不了没有你的人生了。”
傅声狠狠一怔。
裴野弯了弯唇:“声哥,我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放不下的人。过去我放不下你,放不下七组的哥哥姐姐,放不下爸妈和所谓的仇恨,如果没有生在这个混沌的时代,我或许可以如愿以偿度过自己平凡的一生,可是想到代价就是永远失去你,我还是放不下。”
“声哥,有我这种想法的人,是不是一辈子都不配拥有幸福了?”
裴野自嘲一笑。傅声低头不去看他,拿起筷子,才发现自己指尖冻僵了般伸展不开,喉咙被人扼住似的发紧。
他挑起几根面条和青菜,低头凑近吹了吹,裴野看着他吃了一口,嘴唇紧张地抿起来。只见傅声喉结动了动,咀嚼几下,将面条咽下去,而后沉默地接着挑起来一筷子面条。
裴野眼里的光顿时亮了起来,挠挠头发:“我第一次尝试溏心蛋,应该没翻车,声哥你尝尝。多吃点蛋白质补充营养……”
傅声用筷子头戳了戳软嘟嘟的荷包蛋,撇了撇嘴,继续吃面。裴野傻乎乎地笑着看了他一会儿,嘴角的弧度慢慢降低。
他柔声问:“声哥,我是个不配拥有幸福的坏蛋,可你不是啊。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不配呢?”
傅声犬齿咬断面条,一掀眼皮望着他。
“什么?”他有点口齿不清,把食物咽下去,问。
裴野道:“为什么总是压抑自己的情感呢?”
他虽然在问,眼里却满是怜爱的光,全然没有一丝真正的困惑,不像是追问,反倒如循循开导一般。
这种视线让傅声本能的不适,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食欲都消减了大半。他眯起眼睛:
“裴警官,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的处事方式?”
裴野好脾气地笑笑:“我只是不明白,声哥你为什么会这样。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两次你很想要让我们的关系再进一步,可你不敢主动迈出第一步,不敢说,所以只能试探……就连吃东西你也不敢表现出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总是这样压抑自己的需求,不会觉得很累,很委屈吗?”
傅声霎时愕然。
裴野拿过橙汁帮他拧开,轻轻推过去。
“就像我说你爱喝橙汁你不会否认,可这七年你从来不主动和我提起,你最喜欢喝的饮料是什么。”
裴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哥,说喜欢不丢人,说爱也不丢人,为什么偏偏要回避呢?”
琥珀色的眸子猛然一颤,傅声握着筷子的手用力攥紧,骨节泛白。
他垂眸不去看裴野的眼睛,突然道:“说出来,然后像从前被你欺骗一样,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被爱过吗?”
这一次,裴野没有以往被傅声提起过往时的应激,冷静得可怕。
“是因为妈妈,对吗。”
他问。
傅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羽如落在花枝上的蝶,轻轻颤栗。
许久,他放下筷子。
“你不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个欺骗过我的人,裴警官,”傅声慢慢说道,“不过你和她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我恨她。”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亲口听到傅声说出这句话时,裴野的心还是陡然停跳了一拍。
“你……恨自己的母亲?”
他生怕自己吃惊的口吻会刺激到对方,连问话都小心翼翼。傅声没有点头,额角似乎紧了紧,轻启薄唇:
“我最讨厌被人欺骗,而她恰恰是骗了我最深的人。她认为是我的降生造成她人生的失败,直到死前她才告诉我,自己从来都没有原谅我,她恨自己生下了一个累赘。”
裴野脸上肌肉微微扭曲,倾身向前想要去抓住傅声搭在桌边的手腕:“不会的!妈妈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小孩,更何况声哥——”
傅声闭着眼,却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在被捉住手腕的前一秒轻巧地将手抽开,裴野抓了个空。
“在她心目中,我就是个错误的存在。”他依然阖着眼,缓缓微笑道,“哪怕曾经的我告诉过她无数遍也没有用,都是自取其辱罢了。”
裴野瞳孔深处愈发漆黑如墨。他喉结滚了滚,忽的沉下声音问:
“可是爱与被爱是两码事,声哥。”
傅声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就好像没听到裴野说了什么似的,拿起筷子继续默默吃面。碗里的热气浮上来,将青年眼底熏染上湿漉漉的水雾。
裴野咬了咬牙。
“如果声哥的妈妈真的是商照口中那个优秀的omega特警的话,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她变成声哥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他说,“除了傅叔叔,妈妈曾经也一定是声哥心中的偶像吧?难道声哥从一开始就不爱妈妈——”
傅声忽然把筷子重重一放:“对,不爱,不仅不爱,就像恨你一样,甚至比恨你还要十倍地恨她!”
裴野吓得上身后仰,抬起双手:“好,我知道了,我不问了。”
他又定下神看了看,傅声呼吸急促,俨然与上次情绪失控的征兆一样,于是裴野干脆站起来:
“声哥,你慢慢吃,吃完之后洗漱,我去帮你铺床哈!”
傅声身子细密地发抖,肩颈线条近乎痉挛地紧绷着,连垂在背后的马尾发梢都跟着打颤,一看便是焦虑症控制不住发作,裴野二话不说立刻往卧室方向走去,边走边提高声线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