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傅声回头,库里南立刻刹了车,不动了。
傅声皱眉,胸口有点憋闷,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涩。他固执地转回身继续走,库里南便继续跟着,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傅声暗自咬牙,努力走得更快了。
驾驶位上,看见傅声脚步加快,裴野于是也轻轻踩下油门。他目光始终锁定在傅声身上,傅声脑后高高束起的浅栗色马尾在风中飘动,像一块漂亮的绸缎,夜风穿过青年的步伐,吹动裤管拂动,衬得一双长腿劲瘦修长。
他看着那在风里猎猎鼓动的衣装,心疼地握紧了方向盘。傅声的身影看着薄得让人痛心,瘦削的身子裹在西装里,显得一身空空荡荡。
电话忽然响起,裴野按下免提接听:“什么事?”
“出大事了裴警官!”
电话里有人气急败坏喊道,“目标察觉异常,借口去卫生间,先离开了!他妈的,我们是打死也没想到他会尿遁,而且反应还这么快!都怪傅声,餐桌上好好的抽什么疯啊,这下倒好,让人家起疑,把计划全搞砸了!”
裴野脸色一黑:“又没发现咱们是假扮的,怎么就搞砸了?不赖到傅声身上你们这群人浑身难受是不是?”
“这难道还是我们的错吗裴警官,”电话里的人埋怨道,“他撤得太快,咱们为了不暴露也不能阻拦,国安那边来不及安装窃听装置,酒店布置的东西也全白搭了!这样一来咱们只剩下去商照的地盘下矿洞取证这一条路,和商照那老东西在矿区正面硬刚!这——”
“然后呢?这有什么处理不了的?”
裴野冷冷地问。电话那头的人被噎了一下:“如果不是傅声,咱们原本可以……”
“他搞砸不搞砸,不是你们这群废物说了算的,今天晚上除了他,我怎么没见到你们谁站出来挑大梁?”
裴野拿起手机,“你们都先撤吧。回去之后别让我听到任何人再拿傅声做挡箭牌,掩盖你们这帮饭桶的无能。”
电话那头还想说什么,裴野顿了顿,沉声道:“还有,下矿区没什么了不起的,到时候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也不要和傅声说,谁走漏风声我要谁的命。”
说完裴野便挂断电话。他把手机丢到置物夹里,重新望去,靠着椅背的上半身却忽然坐直起来。
傅声仍然一个人慢慢走着,没有扶着栏杆的手却捂着肚子,肩膀起伏着,看上去大约连喘息都牵动着某处的疼痛。
裴野终于坐不住了,果断停车,开门下车后向傅声奔去:
“出什么事了声哥?”
他跑过去扶住傅声,再晚一秒对方就快准备蹲在地上。他把人搀起来,傅声面色苍白,虽然脸还紧绷着,却已经不再像在饭店门口时那样失控。
他把胳膊从裴野手里抽回来,别过头看向江面:“我是死是活你都管不着。”
裴野知道傅声还在应激状态,情绪抵抗仍然有点严重,于是放下手,嗯了一声。
傅声喉结动了动:“你干嘛开车跟着我?”
“怕你出事,我不放心。”裴野说完又立即改口,“不不,不是跟着,我就是……”
傅声仍然没回头,讽刺地闷笑:“想着现在是猫眼身子虚弱的好时候,又可以套话了,是么?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的招数?”
裴野有点气馁似的,低头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傅声,眨眨眼睛。
“声哥,其实你愿意找我撒气,我特别高兴,真的。”裴野挠挠脸颊,“两个月前,我连当你受气包的资格都没有呢,那个时候你完全把我看成空气。”
这种清奇的自我安慰的角度让傅声结结实实无语了一下,他本来吐完胃就痛,刚走得急灌了风,胃袋灼烧着的疼,听了这话他连胃痛都忘记了,目光刀子似的甩过来: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裴野马上站直:“嗯,下次不会了。”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对,但深究下去小学生拌嘴的既视感实在太强,傅声不得不放弃,撇下人自顾自继续往前走。裴野敏锐地看出傅声没有不许他跟着的意思,迈开长腿一溜烟小跑跟上来。
夏日的夜,空气中带着干燥的暖意,只有风吹过江畔时会传来潮湿的气息。
傅声不理身边的人,系上一颗西装扣子,顺势捂着小腹偷偷揉了揉。裴野假装没看见,跟在他身侧,轻声说:
“声哥,谢谢你还愿意让我再陪你散步。”
他巧妙地把傅声情绪失控地从饭店里逃出来的行为下了一个兴之所至的定性,傅声琥珀色的眼珠动了动,唇角溢出一丝轻哼。
他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散步一万次,结果也和上一次一样。”
裴野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们都知道傅声说的是之前在家附近夜市,那一段没能真心换真心的路程。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是啊,当初我就是个不敢接纳真心的胆小鬼。”
傅声边走边学着他挖苦道:“是啊,胆子虽小,功劳却很大呢。”
裴野反而笑了。
“可是声哥,这七年里有些真正重要的情报我始终不敢碰,也偷不走。”
他说。傅声倏地停下来,转头看他。
青年皱眉:“你什么意思。”
“即使这七年里朝夕相伴,可是我们并没有真的了解过彼此,对吗?”裴野脸上笑意未褪,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就像你不知道我是个坏小孩,我也不知道……有关声哥妈妈的这个最最重要的秘密。”
傅声唇瓣轻微一颤,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脚步放慢了,卷翘的睫羽微垂下来,望着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