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灯还亮着。透过一楼廊下的窗户,裴野一眼便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傅声。
客厅的灯光照下来,在傅声脸上打下一层毛茸茸的光晕,青年浅栗色的发丝都泛起漂亮的粉金色,侧颜顺着光影,勾勒出流畅鲜明的曲线。
对方似乎刚洗过澡,发梢还潮乎乎的,随手扎了个丸子揪在脑后,剩几缕碎发垂在脸侧。
青年窝在沙发里,平板抵在腿上,一手拿着电子笔似乎正在研读什么东西,笔杆抵着下巴,眼帘微垂,不时抬手拨一下屏幕。
夏天虽刚到,傅声却只穿着短衬衣短睡裤,曲起一双白花花的长腿。傅声样貌并不阴柔甜腻,只是因为从没蓄过长发,连裴野也没见过他这般顶着可爱的丸子头认真工作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下乐出声来。
他知道傅声是个实用主义者,扎头发单纯图方便。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怜人儿,恐怕他又要气得臊红脸——至少换做曾经,他们一定会如此的。
前些天他们闹得不愉快过,他知道傅声躲他,为此他也消沉过,很快也就调整过来。裴野清清嗓子:
“声哥——”
“裴野,真是你!”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熟悉的声音,吓得裴野手一抖,险些把特意买给傅声的甜点丢了:
“怀宇?!”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岗亭里跑出来的徐怀宇,看着昔日室友此刻穿着一身制服,只觉得无比违和:“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和声哥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怀宇却没有和同窗挚友叙旧的兴致,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往裴野身前一横:
“咱们是铁哥们,我一直以为你和大伙一样都是普通老百姓,结果你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新党人了!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明白,为什么会和新党勾结到一块?”
徐怀宇是个beta,无论身手体型都不是裴野的对手,可碍于从前的情谊他不能来硬的,耐着性子去拉徐怀宇:
“你都听声哥说完,该知道的不都已经知道了?怀宇,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调了你过来,你先在外头等我一会,我给声哥送点东西——”
“不行!”
徐怀宇抬起胳膊拦住他,“我要听你亲口说!”
裴野彻底没了法子,看着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徐怀宇,叹了口气,侧过身:“我说还不行吗……怀宇,你跟我来这边。”
半个小时后。
别院墙外,徐怀宇深吸口气,靠在墙上,仍在试图消化这接二连三的炸裂故事。
在一块儿同吃同睡两年多,打死他也想不到,表面英俊潇洒品学兼优的铁哥们儿,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错综复杂的人事网络。
“你的意思是,”徐怀宇看着裴野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你因为和他当初的立场不同才出卖了他的情报,现在要反水了,要向新党那些人复仇?”
“你等等你等等,让我缓一缓,你先别说话,”见裴野要补充什么,徐怀宇赶紧抬手示意他闭嘴,“新党现在和亲军派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比起来可是不遑多让啊,这么大的事你就,就这么跟我说了?”
“不是你让我和你说实话的么。”裴野无奈。
徐怀宇一跺脚:“重点是这个吗?!”
他气不打一处来,却见裴野噗嗤一笑:“怀宇,你小子真是一点儿没变。”
徐怀宇看他,不再似刚才那般沉不住气。
“你变了,野哥,”徐怀宇说,“也许不是你变了,你一直都是这样子,只是在我们面前伪装得久了。”
裴野一下子不作声了。
徐怀宇侧身看了看别院内。裴野随着徐怀宇的动作一齐望去,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亮着灯的客厅里。
傅声仍然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多年来他缩在沙发角落窝着的习惯未变,似乎是思考得太专注,傅声眉尖微蹙,一手执笔,另一只手揉了揉酸胀的后颈,一下下轻轻敲打着。
他们都看着傅声,直到徐怀宇听见裴野小声说:
“我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他因为我失去的东西,我必须替他夺回来。”
徐怀宇倏地侧目而视:“如果声哥再也不领你的情怎么办?”
裴野没有回答,把手里装着糕点的兜子递给徐怀宇。
徐怀宇没接:“这是啥?”
裴野把手又往前伸了伸:“风雅阁的糕点,听身边的人说,这家的口味很受omega喜欢……哦对,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眼镜盒,“这个是一副防蓝光的眼镜,声哥成天看电脑屏幕,对眼睛不好,这眼镜你就说是你送给他的,让他在楼上写程序的时候戴上。”
徐怀宇把两样东西都接过:“你不亲自给他?”
“他在客厅忙正事呢,现在我贸然进去可能会破坏他的好心情。”
裴野弯了弯唇,“况且,他执意要同我划清界限,我送他的东西,吃穿用度他一概不碰……经你的手给他,还有点派上用处的可能。”
徐怀宇怔了。
裴野手插在兜里,故作无所谓地乐着:“哎呀,不领情就不领情呗。当年他把我从大街上捡回来,不也没想过万一我是个白眼狼该怎么办吗?”
握着眼镜盒的手不由自主一紧,徐怀宇问出这话时感觉还是难以启齿:
“野哥,就冲今天和我说这些要杀头的话,我一定信你。可是,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一天天地来,到最后声哥万一还是存着心结,我替你不值,也替他不值……就没别的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