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先生?”桌上其他人问,“留下姓名了吗?”
服务生笑着摇头:“没有留名的,客人。”
柳暗花明。沈辞嘴里咂摸了一遍菜名,忽的坐直身子,叫住服务员:“那人是不是看着挺年轻,个子很高?”
“是,”服务生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个公职人员,穿着制服……”
见沈辞神色微微一变,旁边有人好奇道:“老沈,这人你朋友?神神秘秘的。”
“应该是我认识的人,知道我在这所以送了个菜。”沈辞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拿起东西起身,“你们几个先吃着,我出去打个招呼。”
五分钟后,饭店后身的死胡同内,沈辞站在巷口,背着街外五光十色的灯光,面无表情地盯着靠在暗处墙上的裴野。
夜晚天气凉,裴野制服衬衫外披了件薄风衣,见沈辞找来了,这才起身一笑。
“给大伙助个兴,沈老师不必特意出来感谢我。”裴野说。
沈辞蹙眉,正色厉声道:“你是替警备部的人在监视我?”
裴野依然维持着淡淡的微笑:“我是替我哥,替裴参谋长在监视你们。”
沈辞义正辞严的话全部堵在了嘴边。裴野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皮鞋鞋尖解闷似的踢开一块小石子,啪嗒一声,碎石滚到阴暗的角落。
“白天作为警察抓捕所谓的反动分子,晚上作为新党人监视民主派,”裴野低着头一边寻找石子一边说着,“组织还是挺信任我的,凡是威胁到掌权的不稳定因素全都交给我来处理呢。”
沈辞的火终究压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吼得有点大力,巷子里甚至能隐约听到愤怒的回声。裴野仍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石头玩,突然补了一句:
“沈老师今天看上去状态不好。”
沈辞一怔。今天他的情绪确实受到阿婆去世的影响太大,整日都昏昏沉沉的,多愁善感又容易被激怒。
有那么一刻,沈辞想把王阿婆离世的事告诉他,毕竟他们都曾为这无亲无故的老人奔走努力过,可这种气氛下说出来总让沈辞觉得自己有种示弱认输的错觉,于是他梗着脖子瞪了裴野一会,也回敬了一句:
“裴警官看上去状态也不怎么好。”
八成赌气的成分说出的话,却让裴野停下无所事事的动作,眼皮一掀,盯住沈辞的脸。
夜色掩映下,裴野的眸子更加漆黑深沉,如鹰一般锐利。
沈辞又是一怔,裴野在他面前一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他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直白的反应。
“沈老师,”裴野站直了身子,“被监视一辈子,活得喘不过气,一身抱负无处施展,您真就甘愿如此吗?”
沈辞预感到他们的谈话即将切入正题,收起一瞬间流露出的惊讶神色:“别跟老子兜圈子,你和我坦白监视的事究竟有什么目的。”
裴野眯起眼睛,同样敛去嘴角嬉笑的弧度。
“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裴野上前一步,“简单来说,我看清组织这些人的真面目,不想跟着新党干了。”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沈辞艰涩的声音方才传来:“你说什么?”
街口摇晃的霓虹灯终于照亮了裴野严肃的脸:“逆来顺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如果没人敢做站出来推翻他们的人,那就让我第一个来阻止他们的罪行。”
青年的瞳孔深邃如暗夜里的幽灵,掩藏在暗巷中的身影却完完整整倒影在沈辞的眼底,神情坚毅。
第61章
“你当我是白痴?”
深巷内的气氛愈发紧张, 沈辞目不转睛地盯着裴野悠闲自得的脸,“你一个新党从小培养起来的卧底,现在告诉我要反了你自己的人!放着前途大好的富贵生活不过, 偏要走这条险路?!”
裴野似笑非笑:“我要是那种怕事又贪图富贵的人,怎么会大费周章去城管那边处理王阿婆的事。”
“你——”沈辞险些咬了舌头, “你也知道了?”
难怪他一个民主派的议员, 居然也值得城管局卖他个面子, 当时他着急拿到审批并没多想, 原来竟也有裴野推波助澜。
不用想, 王阿婆家的不幸,裴野一定也早就知道了。
见沈辞沉默, 裴野不慌不忙上前一步:
“我知道沈老师您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人,我也不妨和你说句实话,最初我接近您确实有我的私心——当初军部派我哥裴初找上门,想要你帮忙修复的那个系统, 是我用来和组织交换我心上人性命的筹码。”
“可那时他死活都不肯同意,我便想瞒天过海,如果能请你来复原轮渡的程序,再告诉军部这就是我心上人研究的成果, 就能暂时保住他的命。虽然是下下策,但也是不得已的缓兵之计。”
沈辞蹙眉:“这和你对我坦白有什么关系?你大可以继续按你的原计划行事。”
裴野阖了阖眼:“可我太贪心了。”
沈辞顿时摸不着头脑, 怔怔地看着裴野唇角勾起一丝苦笑:
“从前我觉得, 只要我喜欢的人活着就好,可我越来越不甘心他缠绵病榻,不甘心他自断羽翼,不甘心……”
他眸光一黯,“不甘心他恨我怨我, 收回本该属于我们彼此的情意。”
沈辞嘴巴蠕动一下:“所以你就想为你喜欢的人颠覆一个如日中天的政党?”
“为他,也不止为了他,”裴野摇摇头,“这一路走来我看到他们太多的贪婪、暴戾和残忍,和当初的承诺南辕北辙。像鸵鸟一样自我麻痹,有什么用?”
“事到如今抗争又有什么用?王阿婆还是死了,你我连一条人命都挽救不了,又拿什么去和你的组织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