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放下扶着墙的手,咧了咧嘴。
“您看您说的,顾总,这也太小题大作了。我就是担心这君庭豪苑别有什么豆腐渣工程,万一这是承重墙可就糟了。”
青年说着大大咧咧地一笑,顾承影看向他的眼神里划过一丝微妙的光,而后同样若无其事地点头。
“君庭的老板和我父亲是故交,在这里住着很放心。”顾承影说着侧过身,裴野会意跟了上去,顾承影带他走到楼梯口,旁边就是别墅内的电梯,可不知怎么的男人看都没看,迈上一级台阶。
“今晚天气不错,去顶层露台吹吹风如何?”
裴野也比了个请的手势:“客随主便。”
他们走上旋转的环形楼梯,裴野跟在顾承影身后,这时他突然说道:
“顾总,说句实话,我想您心里也清楚,假如委员会对于顾氏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顾承影停下脚步,裴野不得不也停下。前者侧过头,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展露出不加掩饰的玩味,有种一直掌控大局者发现有人试图主动改变局面。
“利大于弊,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成立的。”顾承影以一种导师的口吻道,“裴警官是有什么高见?”
裴野:“不敢,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如今的顾氏医疗远远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论隐患,我认为至少有三点。”
顾承影回过头,继续往上走。
“我洗耳恭听。”他边走边说道。
裴野于是也跟上来,两人拾级而上,脚步声错落响起。裴野道:
“第一就是价格过高导致贵公司的出口乏力。除了医院,顾氏还需要扩充更多的下游渠道,可我看过顾氏医疗的财报,一个如此规模的医疗巨鳄,出口额居然和比自己规模小百分之三十的京外公司持平,证明顾氏开拓海外市场的能力大大有待提高。”
“第二是专利时间,顾氏医疗是靠支付专利费用,凭借后发优势起家的,如今虽然核心业务已经实现完全自主,可还有相当一部分产品的核心专利掌握在其他公司手里,联邦的专利保护法又十分严苛,每年光是专利费就高达数亿元。”
“第三则是顾总自己提到的精神类药物开发,这类药品缺乏稳定的实验数据和试药人群,成本极其高昂,我注意到去年第三季度顾氏正式提出这项计划后,股票当天就因此下跌了好几个点,想必董事会内部的阻力已经体现在股价上了,长此以往公司内部只会越来越动荡离心。”
每说一点,顾承影的步伐就慢下来一些,到最后他干脆停了下来,十分复杂地注视着裴野,裴野却反过来不再看他,没注意到似的继续往上走,直到把顾承影落在自己身后两级台阶,才不紧不慢停下。
“请顾总指教,”他侧过身,手肘搭在栏杆上,“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还望您包涵。”
顾承影眉峰微微收蹙。
“你对医药、对顾氏这么了解?”
裴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总,您还没说我这些论断对不对呢。”他提醒道。
顾承影眉头皱紧,又很快展开,面色如常:
“任何时候,任何企业都不会有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安稳睡觉的一天。顾氏医疗就算加入委员会,也不代表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不加入自然也不足为惧。”
裴野的手随意搭在实木栏杆上,指尖哒哒地点着。
“也对,坐吃山空是不可能的。”他赞同地说着,而后佯装不解,“只是顾总,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这般不在意,又为何要费那么大力气把首都各大医院的院长、医疗协会的代表都邀请到家中磋商呢?”
顾承影的下颌僵了僵。空气都安静了好几秒,他方才说:
“你说的是……”
“对,就是会客厅里面那些客人。”
裴野拦下话头,“顾总大约认为我年龄小,又是个警察,过去跟着组织搞斗争不可能认识你们这行的人,所以敢让佣人带着我大摇大摆从这些人隔壁经过……不过很可惜,这里面的面孔我每个都认得,甚至如果我走进会客厅,里面会有一半的人认识我,另外一半不认识也要装作认识,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大难临头。”
楼梯上陷入从未有过的寂静,台阶的地形差让顾承影不得不微微抬头,柔和的水晶吊灯在裴野脸上打下恰到好处的侧光,青年依然礼貌地微笑着,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散发出深邃的寒意,仿佛蛰伏着的一头凶祟的猛兽。
Alpha势均力敌的气息如暗流涌动,可并非原始的对峙本能,而是一种包装在客套言辞之下的试探,毒液般阴气森森。
裴野眼里闪过一丝攻击性的冷笑,而后轻飘飘地勾了勾唇。
顾承影眼神下垂,思索地俯首。
“原来如此,”他语气倒是平平,“是我小瞧裴警官了。”
裴野收起轻蔑笑意:“哪里的话。”
他转过身往楼上走,忽然听到下方顾承影的声音又道:
“所以,在你们看来,背靠新党才是顾氏想加入委员会的不二选择咯?”
裴野:“组织从不打这种包票。不过,各取所需这一点倒是真的。”
顾承影呵笑。
“也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嘛。”
他顿了顿,“你们的这个邀请,容我考虑一下。”
皮鞋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裴野的脚步骤然一顿。他微微怔了一下,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而后顾承影从自己身后越过,走上了顶楼,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串钥匙。
“已经让家里的佣人简单准备过了,不成敬意。”顾承影温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