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新老同志大家好,我是傅声。”
傅声说。
磁性的声线透过扩音器传出,整个会场霎时静若真空。
裴初上前一步,缓慢而用力地拍了几下巴掌:
“各位,让我们掌声欢迎傅警官!”
话音落下,整个大会议室里第一时间却无人响应。众人的目光化作万箭齐发,而傅声形单影只地站在台上,神色近乎超然地淡淡看着人们神情各异的眼光,抬手标准地敬了个礼,而后默然把话筒递回裴初手中。
一秒,两秒,一潭死水的会场终于活了过来,先是坐在主持人位置的卫宏图带头,不知谁反应快也跟着鼓起掌来,会场里响起一阵错落的、稀稀拉拉的诡异掌声。
傅声波澜不惊地望着台下,脸上连一丝变化都不曾有。
裴初也毫无察觉一样,拿起话筒微笑道:
“傅警官过去曾经在特警局效命,反动派下台后他主动联系到组织,向我们阐述了弃暗投明的决心。未来我们希望有更多像傅警官这样才干突出、功勋卓著的有志青年加入到这一行列中,为联邦的治安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耳鸣声喧嚣而起,裴野一个字也没听进,呆愣愣地盯着傅声苍白的脸,自己的手心却已经一片冰凉。
裴初没有骗他——傅声真的“投诚”了。
“未来傅警官会继续担任更多重要的职务,”裴初说着示意傅声上前,“傅警官,要不要和大家说两句?”
傅声垂眸,大会议室的灯光晃眼,青年略微垂眸,细密睫羽在眼下铺了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如今一切都从头开始,我也不过是这里的一个新人罢了。”青年声线很轻,“初来乍到,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裴野的心抽痛地一泵。
他知道裴初这么大张旗鼓的目的,看似给足了人面子,实则是用傅声这个“原特警局局长之子”的身份做招牌,更不要提特警局有些前线部门的老人是知道傅声就是猫眼的,这一计无异于把傅声架在火上烤。
“怎么会……声哥……”
身后传来于静伟痴了一般的喃喃低语,裴野的手抓紧扶手又无力地松开,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周围慢慢传开一些议论的窃窃私语,有新加入的新党人,也有特警局旧人的。
“那不是傅局长的儿子吗?他带头投降了?”
“嘘,你也太口无遮拦了吧,怎么还叫人傅局长!”
“老子下落不明,儿子居然转头给敌人当狗了,啧啧……”
“什么敌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眼看着会场渐渐嘈杂,卫宏图又打开桌上的麦克风:
“大家保持肃静!小傅同志过去的辉煌成绩我在首都警署就有所耳闻,这次能够继续留在特警局工作也是个好消息,至于进一步的工作安排么,依我看就——”
“进一步的工作安排周主席已经让人拟定好了,通知不日就会下发,不止傅警官一个人,还有其他一部分人的职务调动。希望大家相互配合,尽快让首都警界工作恢复基本秩序。”
裴初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
卫宏图嘴巴张了张,再没发出一个音节来。半晌他点了点头,没有一点恼意,笑呵呵道:
“裴参谋长说得对,你们都记好了啊!”
说完,他又对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傅声道:
“小傅同志,就座吧。”
傅声点头,从侧面下台。众人的视线好像黏在青年身上,跟随着他齐刷刷会场侧前方看去。
裴野自不例外,目光恨不能将傅声身体盯穿出个洞来。
一别数日不见,傅声仍然和别院见到时一样苍白,唯独裹在熨帖的制服里的清瘦身躯勾出薄而锋利的弧度,虽然愈发瘦,身板骨架却并不娇小,相反,青年衬衫领口修长白皙的脖颈连接撑起挺括制服的平直肩线,反衬出收窄的腰胯线条。
傅声一步步走下台去,似乎看不到也不在意无数袭来的目光,在座位过道中站定,离裴野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裴野的心几乎快从喉咙口跳出来。
傅声淡色的瞳孔一动,向下看着坐在那一排最外面的警官。
“麻烦让我进去一下。”傅声说。
那警官哼了一声,故意把头转过去。
傅声面色不变,重复道:“劳驾,麻烦让我过去。”
那警官轻蔑地嗤笑:
“傅警官,这里是警长及以上级别干部就座的区域。你走错地方了。”
旁边的一圈人没一个吭气的,甚至台上的裴初也看见了,然而男人只是毫无波动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坐回台上属于自己的位置。
那态度摆明了,就是要对此视而不见。
一股邪火噌地从裴野胸腔窜起,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傅声却先垂下眼皮,冷淡地看了那刁难人的警官一眼。
新面孔。大概是新党刚安插进来的人。
傅声不再说话,转过身自然地走向后面一排。后一排边上的人也被这种幼稚的抵触情绪感染一般,摇了摇头:
“抱歉,这里没有空位了。”
明明隔了几个位置就有一个空座,可傅声对这睁眼说瞎话的行为丝毫没有反应似的,再次转过身。
两排之后坐在最靠边位置的裴野再也忍不住了:
“声哥,来这——”
他预备站起身,然而几乎同一时刻,傅声一个侧身从他身旁的过道穿过,目不斜视地向最后方走去。
裴野的膝盖顿时僵硬了。
擦肩而过时,他的头不由自主地跟随傅声转过,光影在青年细挺的鼻梁向下,滑过唇峰与下巴连起转折起伏的曲线,双眸剔透如冰雪,唯独瞳孔如深潭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