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2
8月18日, 阴。
灰白色的云层如透不过气的棉被厚厚地罩在天空，太阳也显得黯淡，飞鸟压低了身影, 擦着人们的头顶掠过。
楚梦挥手拍开打算在她头上筑巢的黑色不知名小鸟, 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去参加咪酱的葬礼。
葬礼在她们的老家举行，来的大多是咪酱的亲人, 附近的邻居，留在老家工作的老同学。
人并不是很多。
毕竟今天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大部分人还要去上班，只是抽空来参加葬礼。
在如此平凡、顶多有些阴沉的日子举行葬礼，简直是对咪酱最恰当的注解。
她本就是个平凡普通的人, 今年27岁, 人生才刚拉开帷幕。
她和楚梦一样，之前也在大城市工作，后来打算重新考研深造，于是辞掉工作回到老家, 一战失败也没有气馁，花了几万元报名参加了线下的集中补习班, 刚结束课程, 然后——
没有任何征兆地, 就这样落幕了，烂尾的剧本。
所有人都无法预料, 漫长的一生会遇到什么天灾人祸，自己的人生突然就会被画上句号。
很明显, 咪酱遇到的人祸就是楚梦。
到灵堂了。
楚梦缩在母亲身后，其实父母是陪她来的, 她却想做夹起来的尾巴，尽量隐藏起来，低头缩着脖子走进去。
恸哭声从不远处传来，余光瞄过去，是咪酱的父母。
高中时期她们的关系最好，楚梦经常去她家玩，对她的父母并不陌生。
所以知道咪酱是独生女，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收入不算高但总会尽量满足女儿各种千奇百怪的兴趣，不会硬逼着她学习，也不会用期望将她高悬在天空，只希望她能健康快乐。
现在人却没了。
在咪酱父母的面前走过时，楚梦连忙收回视线，乖乖盯着脚下，不敢看向他们。
呜咽的哭声好似猛烈的龙卷风，旋转着钻进她的耳蜗，刺痛她，撕裂她，让她彻骨生寒。
她不禁自责地想，如果咪酱没有为了她和渣男产生争执，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车祸了？
那天她就应该坚定地相信咪酱，这样她就不会跟踪渣男到餐厅外的马路上；
那天她就应该痛快和渣男分手，这样她就不会想着去南城了；
那天她就不该把可疑照片发过去，如果她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不会发生。
或者更早，她就不该回来，如果她们没有重逢，咪酱就能开心快乐地度过余生。
全都怪她。
一个黑影从楚梦的脚边飞速擦过去，打断了她的忏悔。
定睛一看竟然是只枯瘦如柴的黑猫，和老鼠差不多大小，嗖地蹿上围墙，转过头张开嘴巴呲牙哈气，绿色的眸子在阴影中泛着鬼魅的光芒。
父亲也看到了，咋舌道，“真晦气。”
母亲连忙用隔壁肘撞了下他，好在没人听到。
黑猫慵懒地沿着围墙钻进灵棚，灵巧地藏在黑暗中，偷瞄供桌上的食物。
若是平时，楚梦肯定会买点零食给猫咪吃，可现在是葬礼。
手指碰到了西装外套口袋，鼓鼓囊囊的，里边好像有东西。
微微打开一条缝，低头看，橙黄色的包装露出来，上面黑色卡通字体写着颇为可爱的五个大字“麻辣小鱼干”。
也真是奇怪了，来参加葬礼的她居然会带着零嘴，还是她不喜欢的麻辣口味，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装进口袋的。
因为这件事，她觉得对咪酱的亡灵不够尊重，又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千万遍。
拿了香，在遗像前，庄重地鞠了三躬。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愿她不会遭遇横祸，愿她一生幸福安康，愿她不会再与她重逢。
不敢与遗像中的咪酱对视，上完香，楚梦转头就走。
站在门外缓了许久，才控制住眼泪没落下来。
母亲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楚梦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焦糊味，从身后飘来。
他们连忙折返回去，灵堂已经乱成一团，火苗烧到了灵棚顶，估计是刚才那只黑猫打翻蜡烛，引燃了帷幔。
楚梦连忙脱下西装外套，帮忙灭火。
还好火势不大，很快熄灭了，咪酱的父母连连感谢众人。
看到楚梦先是愣了下，咪酱的母亲渐渐反应过来，“你……是楚梦。”
说起来他们也有快10年没见了，没想到好友的父母还记得她。
“阿姨您好。”
招呼还未打完，咪酱的母亲疯了似地扑上来，紧紧攥着她的肩膀摇晃。
“都是你害死她的！都是你害死我女儿的！”
楚梦被她扑得连连后退，背脊撞在墙上，骨头都快碎了。
她想要张口解释，可下一瞬咪酱的母亲伸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狰狞的脸庞抵在眼前，眼中满是怒火，狠狠瞪着她。
就是这个愤怒的眼神。
楚梦通过视频电话，清晰地看到好友死亡的瞬间，她充满怒火的眼神与她对视，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只留下化不开的恨意。
“你这个害人精！刚才那个火是不是也是你放的？我女儿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这么恨她！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回忆中咪酱死去的面庞与面前的女人逐渐重合，两双愤怒的眼睛怒瞪着。
“为什么要害死我！我要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