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荑注意到, 快过年了,哪怕今年郦城的气温往上升, 到底还是冷的, 而妇人身上还是穿着上次见面的那套衣服, 唯一不同的是在外头披了件较薄的外套。
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想拿起手机给前台发几条信息,但又想到在客人面前不礼貌, 于是也就暂时先按压下这个念头了。
“是有什么事吗?”乌荑并不着急,尽量以平缓的语气来询问,降低妇人的戒备感。
“我......你是那个人的......?”妇人说得小心翼翼,似乎在确认乌荑的身份, 在得到对方点头的回答后又突然卸了力气,紧紧握着杯子,直到指甲泛白。
她想起上次见到乌荑时自己过于激动的反应, 心下愧疚的同时又不知怎么做好,于是抿抿唇, 低声道:“抱歉啊姑娘。”
乌荑没在意这些,她说:“您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
之后她收到的那张照片大概率是眼前这位妇人送过来的,哪怕是凭着这个,这道歉她也得吞下去。
妇人深吸口气,眼眶逐渐泛红,手都有些颤抖,她抬起眼看向乌荑,郑重道:“可是我相信我儿子,他不是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
闻言,乌荑嘴角的笑意也落了下来,心脏钝痛,她眼眸冷淡,淡声道:“我舅舅也不是。”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舅舅还会是带着相机满世界跑的摄影师,她每天都会收到舅舅分享的图片,还会被他问说要不要跟自己去旅游。
“不是!他当然不是那种人!”妇人明显情绪激动,开始口不择言,“他也没有......”
脱口而出意识到什么,她连忙止住话头,重新低下头没敢去看乌荑的反应,内心忐忑不安。
乌荑捕捉到了关键词,眯了眯眼,喃喃着重复了遍:“没有?”
她内心有了个猜测,嘴角的弧度还是往上扬的,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一片冰冷的寒意:“没有什么,没有精神病?”
妇人被她说得肩膀抖了下,满眼惊恐,拼命摇着头,嗓子因为极度的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此,乌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下意识扶额,头疼欲裂。
当年在法庭上凶手投来的那一眼,原来不是挑衅,而是怜悯,可怜她被人耍得团团转。
一份精神病鉴定书让他少了好几年的牢狱。
那是同情,同情她跟个傻子似得被蒙在鼓里好几年。
他是替罪羊,货真价实被推出来顶罪的。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对真正的幕后推手一无所知。
乌荑心脏肿胀到麻木,无目的地抬起头,将视线从妇人身上移开,企图让自己获得一点喘息的空间,头脑一片发白,疼到无法思考。
却在扭头的瞬间就跟站在门口的荆向延撞了个正着,对方皱着眉头,目光没从自己身上偏移开过。
乌荑莫名地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某些东西,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又看了多久。
“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吧。”荆向延走了过来,朝着前台招招手,让她过来先送妇人出去。
妇人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但触及到荆向延略带警告的眼神时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她放下杯子就要起身跟在前台身后出门,不想乌荑却忽然出声:“等等。”
她起身拉住前台的手臂,靠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前台听后虽然有些惊讶,但看老板点头也还是跟着应下。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乌荑先上楼回房间休息,留下前台颇有些苦恼地跟荆向延说:“老板,我们还有用不着的衣服吗?”
“后头仓库里不是不少吗?”
“你上次说要捐献,一件没留啊。”
荆向延想了想:“应该不至于没有,不是还留了一个箱子吗?”
“那行,我带她过去了。”前台答应下来。
楼下的动静没传进乌荑的耳内,她上楼后就用被子蒙着脑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但效果并不好,醒来时不过才过十二点一些,稍微动下手都费力。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差不多缓过来了才下床穿着拖鞋出门去客厅打算接杯水。
乌荑靠着桌子,低眼看着杯子里的水盛满,客厅里没有开灯,只留了头顶天花板一盏暖橘色的暗色小灯。
她正要端起水杯,猝不及防间听见房间外头响起了一阵小动静,乌荑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水后才道:“门没锁,进来吧。”
她的声音还泛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
耳边传来开门和落锁的声响,乌荑刚要把喝完的水杯的放下去,下一秒杯身就被人抓住,对方不赞同的嗓音落在耳畔:“冷的。”
乌荑反驳:“是温的。”
她看了眼穿着睡衣过来的荆向延,意味深长道:“开两间房确实是浪费了。”
荆向延面色如初,完全没有被乌荑内涵的自觉,反而轻挑眉头道:“多开一间就多赚一份钱,何乐而不为呢。”
乌荑转身就走:“世界上所有的资本家都是这么想的。”
“资本家可没让你出钱。”他加热完水壶,提起也跟了上去。
卧室内,乌荑躺在床上看着正对面正在给冲泡药剂的背影,半晌后轻轻出声,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确定寻找的方向是不是对的。”
荆向延认真用手背测了测杯身温度:“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可是今天才知道那个人也只是个替罪的,甚至精神病也是假的,背后的人是谁,有多大的能耐,我一无所知。”乌荑整个人都恹恹的,说不上来的颓废感包围着她,险些都要把她拖进死寂的深渊。